人逢喜事精神爽,宋老爺對兒子即便有再多不滿,也看在今年賺個缽滿盆滿的份上消了氣。
今兒飯桌上比平日多添了幾道菜,是平日裡極少見的山珍,好在學進是個知克制的孩子,即便再美味也不會貪吃,半點不用大人操心。
山珍雖精貴,程璐卻吃不慣,不好辜負宋老爺一番心意動了兩筷子。
宋老爺心裡高興多喝了兩杯酒,面頰通紅,眼睛裡染着明顯的醉意,指着宋一成說:“咱們宋家子嗣單薄,你成親這麼多年也隻有學進一個兒子,趁着年輕再多生幾個,府裡也熱鬧些。”
宋一成一愣,下意識地看向面無表情的程璐,不知為何,他就是知道她不願,心裡的氣又添了幾分,笑道:“兒子明白,學進也說想要個妹妹。”
程璐徹底沒了胃口,她和這個男人不對付,連話都不想多說,又怎麼會願意和他生孩子,想的倒是美。
吃完飯宋老爺徹底醉了,已經歇下了,學進被奶娘抱回了自己院子,程璐和宋一成一前一後的回自己院子,寒風送來一陣酒味,程璐皺了皺眉,腳下步伐加快。
宋一成心裡的那團火到底沒藏住,快步追上去扯住她的胳膊,厲聲道:“程璐,你夠了吧?你說清楚,我到底怎麼惹你了,你這樣給我甩臉色?”
程璐在他手要碰到自己的時候本能地避開,兩人之間本就僵硬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程璐轉頭看過去,借着沿路随風搖晃的燈籠看到宋一成那張俊美到極緻的臉上滿是怒意,她轉開視線,輕聲道:“我累了,不想同你吵。”
他本就是世間少見的風雅男子,平日裡是極溫和的性子,眼波流轉間皆是惑人的風情,不想生氣的時候更是極美,亮如璀璨星辰的眸此時冷光逼人,被寒風吹得蒼白的薄唇緊抿,似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她剛往前走了一步,宋一成又不依不饒地追上來,用力地抓着她的胳膊,疼痛讓她輕呼出聲,心中的不耐讓她聲音低沉如冰:“放開。”
宋一成被程璐眼睛裡毫不遮掩的厭惡給刺痛,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咽下去,松開程璐,手無力地垂下去。
今兒他從魏府出來,本想厚着臉皮再去程家一趟,已經過去幾天了,程璐的氣也該消得差不多了,巧的是他剛走了沒多遠就看到自家的馬車在首飾鋪子前停着,嘴角揚起不自知地笑,快步往前走了幾步,卻見程璐與夏遇站在那裡說話,兩人臉上全帶着笑。
尤其是夏遇,同是男人,他不會看不懂那張客氣的臉上壓抑着什麼,之前他不明白為何向來少話的人會在說起程璐的時候總是一副教訓他的口氣,字裡行間是為程璐不值,而此刻心裡的猜測終于得到證實。
自诩高潔的夏遇竟對他的妻子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心裡的怒火頃刻間燎原,這一路上他氣沖沖地往府裡趕,連平日裡相熟的人同他打招呼都沒理會。
沒想到這口氣憋到這會兒還是發不出來,甚至被程璐那道目光給刺痛。
在寒風中站了一陣,到底不死心,寒風刺骨的天,他卻毫無感覺,追上程璐,在門關上的前一刻以一種别扭的姿勢擠了進去。
男女力氣懸殊,尤其是一個酒鬼,程璐也懶得和他計較,吩咐丫頭去打水,她在桌邊坐下來,倒了杯熱茶小口抿着驅寒氣。
宋一成在她對面坐下,憋了半天擠出一句:“往後你離夏遇遠着些,别和他說話。”
程璐低垂的眼擡起,頗為莫名奇妙:“為何?見面三分笑不惹人,碰到了我有何理由不理他?他是你的從小到大的兄弟,你如果不要這個臉面,我往後離他遠些。”
宋一成沒話了,酒勁上來了,腦子有點暈,突然間自己也理不清到底是什麼個前因後果,最後抿了抿嘴,頗有些無賴:“反正你不能理他。”
程璐沒理他,他吸了吸鼻子,俊臉上露出幾分讨好,柔聲說道:“我們,我們不吵了好不好?”
下人送了水進來,程璐起身去淨臉,剛撩起水,感覺到腰上多出一雙手,滾燙的溫度穿過衣服浸入皮膚,她不習慣地身子發僵,就是這一瞬間的猶豫,身後的人得寸進尺,更加灼熱的溫度傳來。
“阿璐,我們生個女兒吧,爹說的對,家裡孩子少也不熱鬧。先生說學進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加心培養興許咱們宋家也能出個大官。有了妹妹,他的心也能收收。”
程璐硬是把自己從他的束縛中掙脫出來,不說生不生孩子,他作為父親連兒子心裡在想什麼都不知道,腦子裡從不裝家裡的事,除了吃喝玩樂他知道什麼?她心裡也無奈,一個沒有婚姻生活經驗的人,操着老媽子的心。
“學進有沒有妹妹照樣不會耽誤讀書,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夠了。”
這話到底還是有些傷人的,宋一成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人,他向來覺得家中事情有人打理,無需他費心,所以到此刻他隻是個站在邊緣處的人。
“怎麼能不管?你聽他今天說的話,我是他爹,他怎麼能這麼不給我顔面?長大了還得了?”
程璐冷哼一聲:“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學進不願變成你這副樣子難不成還錯了?你還知道你是當爹的人?這些年你給了兒子什麼?外人指指點點笑話?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你出去。”
宋一成被噎了一嘴,他比程璐高很多,這會兒站在這裡一動不動就跟座山一樣,任程璐又推又拉,袖子被水給打濕,他隻是笑。
可他低估了程璐的執着,程璐不是再和他打鬧玩笑,而是真的要把他給趕出去,一直被推到門邊,他張開雙臂将嬌軟又帶着甜香的人兒抱在懷裡,帶笑的低沉嗓音富滿磁性:“好了,不鬧了,這麼晚了。”
程璐極不适應這種膩乎的口氣,甚至有點抵觸,她飛快地跳到一邊,反應極大,厲聲斥責:“别碰我,出去。以後你還是去睡書房,不然我就回娘家。”
宋一成好不容易緩過來的一口氣再度散去,沒想到程璐還真來勁了,寒風吹得他後背發涼,他今兒非要讨個說法:“你到底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和變了個人一樣?說說,我到底哪裡惹着你了?是我這陣子順着你,讓你覺得可以随意拿捏我?程璐,要不是别人勸我,說你一個女人家可憐,不顧外人恥笑非要嫁給我,我好心順着你,你……”
程璐雙手抵着他的胸口下了吃奶的力氣将他推出去,關門聲在安靜的夜裡動靜不小,原本待在耳房裡等着傳喚的下人聽到動靜趕緊跑出來,哪知正好撞到少爺被少夫人關在外面,一時間全都愣在那裡,好一會兒緩過神趕緊跑回去了,生怕主子遷怒。
宋一成在門外站了好久,其實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氣自己沒分寸口不擇言,他心裡不是這麼想的。雖說當初他會和程璐成親不大情願,礙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湊合過日子。他對男女之間的感情并不怎麼上心,畢竟幾年夫妻,孩子也這麼大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但這不該被他拿來傷程璐。
他摸着自己的心,不停跳動的心告訴他,這一陣子不被程璐當人看,這片平靜的心湖居然泛起了波瀾。
擡起手想敲門,到底還是拉不下那個臉面,外面天冷的厲害,他隻能轉身去書房。
程璐倒是沒把他的那些話放在心上,脫了外衣便上床躺着了,不管怎麼說程家的難關過去了,她也跟着睡得踏實。
沒多久困意上來,剛睡到半夢半醒間,聽到門被敲響,沒聽到下人回禀是什麼事,她翻了個身繼續睡。
哪知外面的人敲個沒完,在她要發脾氣的時候,聽到那人聲音微顫:“阿璐,你睡了嗎?我先前一時上頭,那些混賬話你别放到心上,我沒那個意思。你要是生氣難過就打我幾下,我這回不躲成不成?”
程璐的困意就這麼被趕跑了,有些不可置信地坐起來,外面這個輕聲細語又帶着委屈求和的是那個無法無天的宋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