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完全鋪展開來,走廊内的聲控開關使得白熾燈短暫地亮起後,很快又陷入了黑暗。
“今晚八點,我要參加一場商業晚宴。”時越的語氣慢悠悠的,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意味,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夾槍帶棒。“現在出發的話,已經遲到了。”
在黑暗中,他眼神中的戾色完全展露出來。
“因為你,我們有可能會損失上億的項目。”時越笑着,散發着隻有幼童才會有的純粹而不加掩飾的惡意。“你下跪道歉的話,也不算過分吧?”
在一旁默默聽着的許浣溪忍不住扶額。今晚的确是有一場商業聚會來着,但絕對沒有他說的那麼煞有其事。
時越這家夥真的是主角嗎?怎麼和那種偉光正的主人公一點都不一樣。因為不認同她的身份處處針對她也就算了,怎麼對隻有幾面之緣的同學也這樣。
這種如同反派的惡劣性格,也難怪池秋會在中後期黑化。
被這麼欺辱,擱誰誰不黑化啊。
她悄悄瞥向池秋,他沒有言語,站在那裡,像是一隻孤立無援的小舟。
許浣溪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要是池秋今天真的跪下,這梁子可就結大了。她隻能戳了戳時越的胳膊,輕聲道:“小越,時間不早了,再不出發的話,給杜總留下的印象也不好。”
感受到胳膊被她觸碰,時越轉過頭來看她,很直白地問:“你是在替他出頭嗎?”
許浣溪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時越會對這樣一件小事不依不饒,但她依舊用着很平緩的嗓音安撫着他的情緒,“我沒有。”
她的眼神很澄澈,“我隻是不理解。”
别說許浣溪不理解,就連時越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這莫名其妙的火氣和占有欲從何而來。
等等,占有欲。
他的腦中突然浮現了這個詞。
對誰?許浣溪?
時越被這樣的想法心驚了一下,又或許是漆黑的走廊和壓抑的空氣讓他無端地胸悶起來。
或許的确不應該再留在這裡。時越睨了一眼對面的人,長腿邁開很快将兩人甩在了身後。
許浣溪拍了拍手掌,走廊的聲控燈亮起。她沖池秋笑了一下,“已經很晚了,快點回家吧。”
池秋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再次表達了自己的歉意。“今天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系。”許浣溪将包中剩下來的巧克力取出,放在他的手掌心上,“以後有什麼困難的地方,可以告訴我。”
說完沒等他的回應,她跟随着時越的腳步,很快地消失在拐彎的位置。
走廊的白熾燈再度熄滅。
池秋站立了一會,直到自己的眼睛完全适應黑暗。他擡起手掌,那塊包裝袋上全是英文、看起來就很名貴的巧克力很安靜地擺放在他的手心上。
撕開包裝袋後,他将已經有些融化的巧克力放入口中。
很甜。
他喜歡吃甜的東西。
*
高跟鞋跟接觸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許浣溪幾乎是小跑着去追已經走遠的時越。
說來也奇怪,白天讓他們兩個人迷路的體育館在晚上卻是出乎意料地好走。
在大門口的位置,許浣溪終于追上正準備上車的時越。因為快走,她的氣息有些不勻,就立在車的一側。
司機為已經入座的時越關上了一邊的車門,正準備從後面繞過去為許浣溪再開另一邊車門的時候,車窗降了下來,從裡面傳出一道頗有些涼薄的聲音。
“許浣溪,我說過吧,你今天不能和我坐同一輛車。”
不管是拉開車門的司機、還是彎着身子準備上車的許浣溪,都沒有想到時越會這麼說。
尤其是許浣溪,她臉上的驚詫神色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聽到時越說:“我是認真的。”
他擡眸看向許浣溪,面部的線條在半明半暗路燈的映照下顯得尤為冷硬。
“好。”沉靜片刻,許浣溪出乎意料地沒去再說什麼。她直起身子站在外面,推手關閉車門。
她沒再向充滿驚疑的司機解釋什麼,隻是淡淡說道:“那麻煩您把小越送過去了。”
不明所以的司機也隻得應了一聲,回到駕駛位啟動車輛。
許浣溪站在路邊,目送着黑色賓利漸行漸遠,然後在空中揮了揮自己的拳頭,咬牙切齒地怒罵時越一萬遍。
在回程的出租車上,她火速在某家奢侈品官網下單好幾個包包,才勉強緩解了幾欲噴火的心情。
*
聚會結束的時間有些遲。
杜總——也就是父親的得力幹将,引薦他見了許多人,可一晚上他都興緻泱泱,最後以自己身體不适先行離了場。
自他認識許浣溪的那天起,她的臉上似乎永遠都是挂着一抹柔和的笑容。不管他怎麼冷嘲熱諷,對她來說仍舊是不鹹不淡的。
她像路邊柔弱的白花。但她和周圍其他花不同的地方在于,不管是強風吹過還是被人踩踏,她都會搖搖晃晃後再直挺起腰來。
坐車回家的途中,他突然問起司機有沒有安排家裡的另一個司機去接許浣溪,司機慌張的神色讓他的心一沉。
這麼晚,她要一個人回家。
可是歸根結底,始作俑者是自己。
他側首看向窗外,在經過路邊繁華精美的櫥窗展櫃時,他忽然出聲道:“停車。”
他也不能理解,為什麼會在自己再次上車的時候,會拎着一堆購物袋出來。
不知道她喜歡什麼,所以從手提包到成衣,都買了一套——衣服還是全尺寸的都購入了。
導購為他推薦春季流行款後,笑眯眯地說出那句話:“做您女朋友可真幸福。”
“不是給我女朋友買。”他當下就冷酷地否認。
導購的笑尴尬地挂着,暗暗思忖那應該是追求的人,而且還尚且處于不熟悉的階段,不然怎麼會不知道衣服尺碼。
走出店門,外面已經下起了不知從何時開始的綿密陰雨。司機為時越撐着傘直到車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