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浣溪第一次見到時越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的眼神。
似乎一切都又回到了原點的位置。
時越垂着眼睫,看她長而卷的頭發散落在床面,盈盈月色下襯得她的臉仿佛精靈般透明,像是受驚的小鹿一樣顫抖睫毛,修長的脖頸下是一起一伏的胸口。
就連時越都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許浣溪的确很美,在這種場合下她都能展現出自己易折的脆弱,讓人全面放下自己的戒備,隻想去拼了命一般地憐惜她。
可今天不一樣。
時越淡漠地得出結論,“你在騙我。”
“我沒有。”許浣溪重重地咬下舌尖,生理性的眼淚就是這麼來之不易。
“我憑什麼相信你?”
她的雙手腕被時越桎梏在頭頂的位置,他的手勁很大,許浣溪猜想或許這個時候自己的手腕已經出現了紅色的指痕。
可她露出一個毫不芥蒂的笑來,輕聲說:“因為我隻能相信你、依靠你。”
這句話是真的,她現在除了攀附時越,沒有别的辦法。隻要她離開時家這棵大樹,就會被原身家庭糾纏至死。
隻是她沒有說出這句話的時間狀語——至少到目前為止。
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隻能相信你、依靠你。
“你可以有兩個選擇——相信或者不相信我,但我隻能選擇前者。”
許浣溪忽而笑了,像夜色中一隻勾人魂魄的美豔妖精。“小越,你應該很慶幸吧?你可以随時抛下我這樣一個忠誠的人,我卻沒有辦法做到抛棄你。”
時越被她的笑吸引,一時間竟看得有些發怔。
然後他聽見她說:“隻要你不丢下我,我就永遠也不會抛棄你。”
按住她雙腕的手就這麼松開了。時越坐在床沿的位置,一隻胳膊放在膝上撐着自己的額頭。
在黑暗的環境中,他能夠清晰地察覺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即便另一隻手覆在了心髒的位置上,震動也是如此明顯。
躺在時越床上的許浣溪,覺着周身都被他的氣息所包圍着。她的指尖輕輕在綢質的床面上慢悠悠地打着圈,聽見他忽而問:“所以池秋和方舒然都不如我對吧?”
時越也不知道自己腦内為什麼會突然蹦出這兩個無關緊要的名字,但是他知道自己很想聽到什麼回答。
而事實上,許浣溪也的确如他所願了。
她的語氣輕柔柔的,像是柔弱無骨的藤蔓一寸一寸地、從他的腳延伸向上,爬到他的心口。
“當然啦。”她的語氣帶着近乎天真的殘忍,“他們怎麼可能和你相提并論呢?”
現在,藤蔓包裹住了他的心髒,菟絲花和寄生植物共生。
時越緩緩回過頭,許浣溪用胳膊撐着上半身,看起來慵懶而又優雅。
他從她的眼裡沒發現什麼說謊的痕迹,于是說:“不要被我發現。”
許浣溪思索了一下,問他:“什麼意思?”
“就算騙我也好,但是不要被我發現。”
“好啊。”許浣溪完全坐直了身子,答應地很是爽快。隻要她不願意被别人發現的秘密,就能帶到墳墓裡去。
她湊近時越,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說:“你餓不餓?”
于是時越将視線放在那碗面上,它很幸運,沒有被碎裂的玻璃渣所波及。
時越來到桌子前,正要用筷子挑起來的時候,聽見身後的許浣溪說:“這面好像坨了,要不要重新給你下一碗?”
他置若罔聞一般将面送入了口中,盡管面條已經到了一夾起來就斷的程度,但是他還是全部吃完了,在最後的時候得出評價:“下次多放點鹽行不行?”
許浣溪心想下次給你做飯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但還是微笑着點了點頭。
房間内一直沒有開燈,許浣溪打了個哈欠,表示自己要去休息。她摸黑走到門口的位置,準備按下門把手的時候被時越叫住。
“許浣溪,你說永遠,是真的永遠,對吧?”
許浣溪駐足,想了想才意識到他問的“永遠”,是自己剛剛承諾過他的“不管是誰都不會改變我們之間的盟友關系,這一點永遠不會變”這句話。
在黑暗中,她背對他的臉色平淡,沒有一絲情緒的起伏,語氣卻極其溫柔,聽起來很有誠意。
“當然了,永遠。”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