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不是包間,周圍客人聽到這聲大喊,紛紛扭頭看過來。
池北輕易進入他的腦海,口中淡淡說道:“别緊張,我們小點聲,不要打擾别人用餐。”
劉志文渾渾噩噩:“嗯、嗯、好、的、是。”
等了一會兒,見這裡再沒有好戲看,客人們遺憾地扭回頭。池北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嘴角卻抿出笑意。
他鍊接上了。
“劉叔叔,你現在想回家看一看,回到那片工地……”
聽到這兩個字,劉志文的意識掙紮起來,鍊接稍有了些松動,池北目前掌握的能力有限,險些沒有壓制住他。
他咬牙再次深入劉志文大腦,重複道:“你要去看一眼。”
“對,我要回去、回去看一眼。”
“回去……”
這樣就算暗示成功了。
池北結束神經鍊接,用袖口擦除額角密汗。劉志文恢複正常,記憶停在自己大喊大叫的時候。他早年間做包工頭,這樣喊叫沒問題,但現在已經改掉了,做服務業,就要低三下四。
他握緊拳,硬将嘴角向上扯:“你,你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
這桌子靠窗邊,周圍人不多,兩人說話隻要不是大喊 ,其他客人不會注意到,因此劉志文才敢在這裡問出來。
“劉叔叔,我隻是覺得劉莊沒有生病,擔心您給他的學習壓力太大,導緻他逃學了。”
“這、這樣啊,”
劉志文見少年煞有其事,眼眸裡是對同學的擔心,心裡稍稍放松下來,畢竟一個學生怎麼會知道那些糟粕事
他說:“我哪兒給他壓力了,他就是小流感,勞煩小同學擔心了啊。想吃什麼嗎,叔叔給你做,等莊子病好了,我讓他帶你去玩玩!”
池北眼含歉意:“這樣打擾到您,真是很不好意思。”
等終于離開竹蘭亭時,已經八點多了。黎序頭蔫蔫耷着,嘴角下垂,剛剛亮起的路燈閃過他的眼睛,似沾上淚光。
被誰欺負似的可憐模樣。
池北拉他手:“怎麼了?”
他低着的頭側過來,眼裡沒有淚,面無表情地控訴道:“你沒有給我比手勢。”
池北失笑,另一隻手拍拍他肩膀:“因為我成功鍊接了,一會兒還要去工地等着他來。我們先回家,我做炸雞塊和壽司給你吃,好不好?”
桃眼又重新舒展開來:“嗯。”
——
這條路很黑,劉志文跟往常一樣,晚上十點離開飯店,十點半就能到家——那個他拼搏大半輩子買下的房。
他老婆姓莊,劉莊劉莊,這名字就這麼來的。莊翠死于一場車禍,他趕到時,她就剩一口氣,兩歲的劉莊已經被吓哭,哭得喘不上來氣,身上沒一點兒傷痕。
他獨自撫養劉莊長大,幾年前跑了躺國外,他接手的賺錢大工程爛尾爛透了,他慌得要死,把年僅六歲的兒子留在國内,他自己跑了,不過因為當時治安混亂,法律體系很多沒成型,很快他就躲過了風頭。
再次回國,他也就收心了,房地産這行業也沒給他留有一席之地,他開起了飯店,或許是他老婆莊翠在天之靈,他這飯店也開得風生水起。
他潇灑大半輩子,年近半百,這心裡開始忏悔。半夜回家路上,滿腦子因果報應,這條走了幾百次的路,開始變得陌生。泥磚石破碎瓦,灰塵撲臉味難聞。他站定,布滿皺紋的眼圈都因恐懼而光滑。
眼前是他噩夢的起源地,那片永遠廢棄的工地。
“赫赫”
我怎麼會在這裡!!!
他張口隻能發出氣音,雙手成爪死命掐住脖子,有東西如鲠在喉,要把他活生生堵死。
池北摸摸手下細軟發絲,驚奇地看着不遠處劉志文自導自演的恐怖片,他是普通人,根本進不去這片受難區,‘樓’也不可能突破屏障出來害他,真是自作孽。
劉志文摔倒在地,痛哭流涕,滄桑的臉哭得像個孩子那般無措,好似真的是在忏悔自己的過錯。池北把手從黎序頭上拿下來,掏出手機開始錄像。
他想跑,腿腳發軟一起身就重新跌倒,跪爬在地上,健壯的胳膊帶着手用力捶地:“為什麼!為什麼!我幫了我幫了,我去去争取錢,我求他們求他們給個機會,機會。是他們!是他們放棄的你們!是他們!為什麼找我!不不!就算就算那個女孩……也不是我!”
他兩手抱拳瘋狂擺動,求饒道:“别找我别找我,我都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可憐可恨又可悲。
池北輕歎,在網上查資料時,知道在那個年代,罪人得不到應有的懲罰,受苦的總是那些努力生活的人,劉志文錯不緻死,他也是一個時代的受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