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掙開繩索束縛的白芸夕,将鳳霜落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召出長吻海馬,撐開骨質甲胄。
分節的軀幹、長尾,僅在兩息之内就膨脹着張開,鼓出堅不可摧的披甲,抵禦住來自外部的猛攻。那球體形成三人合抱不過來的硬球,密不透風地将她們二人包裹起來。
與此同時,趙歌天胸口被純白的绫羅穿透,白的進,紅的出,險些當場一命嗚呼。
背對着她們的三當家、四當家,遭逢劇變,轉過頭。
“大哥!”
三當家腦子靈光得很,見來者不善,大喊了一聲,身體停留在原地。
他光打雷、不下雨。聲音喊得響亮,見勢不妙,腳後跟往後退了一步,大有勢頭不好,逃之夭夭,換個陣地,東山再起的魄力。
錢投子是個實誠的,大胯步沖上前,緊緊勒住歃血為盟的兄弟胸膛。他瞪視着攻擊來襲的方位,模糊看到高處有兩道身影,認定是鳳霜落的同黨。
“你這毒婦!我要殺了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錢投子心裡,落風寨踩着民衆頭顱,吃香的、喝辣的,稀松平常。倘若有人膽敢反抗,就是逆了天,要造反。不識好歹,要扒皮抽筋。
不管是畏威而不懷德,企圖潛逃的三當家,還是義氣幹雲,有小禮而無大義的四當家,全被暗地做好埋伏的鳳蕭聲一網打盡。由不同顔色的绫羅勒住脖頸,一并吊起,赫然是她随身法器七色彩練。
南江多水患,鳳蕭聲一行人沿着千鶴川,一路北上。揍過水匪,宰了馬幫,仍無法徹底斷絕。
聽聞此地賊寇嚣張,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施粥赈災杯水車薪,白芸夕縱有萬貫家财,也經不起無度的虧空。
民生多艱,棄之不理,鳳霜落于心不忍。他們做不了安定民戶,恢複農田,疏通河道的官僚,做幾回懲惡揚善的俠客,綽綽有餘。
故揭了官府發布的懸賞令,生出一計,請君入甕。
鳳霜落以身作餌,與白雲夕同行,沿途留下無色無味,得靠藥水才能現行的藥粉,助力妹妹揪出賊人占領的營地,解救裡頭被路匪們劫去的老幼婦孺。
鳳蕭聲依從姐姐指令,與徒弟夜雲輕在遇到匪禍之前離隊,隐匿行蹤,緊随其後。見到大當家發難,目标還是沖着她姐姐,這哪裡能忍?
當即跳出來,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手的殺招。
縱橫一時的兩名土匪,身體離地。兩人的腿抻直了,止不住亂蹬。套在他們脖子上的力道,越收越緊,半點沒留餘地。沒一會就勒斷他們的脖子,剩下兩具屎尿亂溢的屍體。
天阿寺的修行禮佛,有首座大人從旁輔佐,的确短時間内有效地鎮住鳳蕭聲,令她遵從佛門教化,以慈悲為懷為已任。
可同樣也告訴她,善沒有善報,惡橫行人世。善與惡的轉換,通常隻在一念。
窮兇極惡的匪徒們,嘗過了作惡無代價的甜頭,怎會善罷甘休。
他們殘忍地踐踏性命,對兇殘的行為麻木不仁,不殺之以絕後患,傷害的隻會是無力反抗的平民。
姐姐行若由夷,那就由她來做這個惡人。行善濟世,不應以舍出的作為較高低。
一陣悠揚的笛聲突起,山林裡數以萬計的葉片沙沙作響,靈性響應。
夜雲輕一手抱着柔心,一手用唇抵着長笛。一曲春風裁葉,吹奏不過半,鋪天蓋地的蛇群從林子裡爬出。
有毒蛇和無毒蛇交加,吐信子的嘶嘶聲像是暴雨敲打花窗。麻匪們一見,個個吓得魂飛魄散。加上為首的領頭們全被一招斃命,沒了領頭羊,什麼鬥志都抛到一邊。
人人抱頭鼠竄,哭嚎響得十裡八鄉都能聽見。
疊起來足有小山丘高的蛇群咬得土匪們,傷的傷、亡的亡。有機靈一些的,鬼哭狼嚎地對着占據高地,伫立在房檐上的兩人跪地求饒。隻求兩位俠客高擡貴手,留下他們一條賤命。
能加入落風寨的,或多或少都遞了投名狀。或是一無所知的鄰居,或是策馬路過的商戶。全消滅了,興許有冤枉。但隔一人,殺一人,必是有遺漏的。
現下涕泗橫流,并非知曉了自己所犯下的過錯,而是好死不如惡活,求得一條活路。
全場隻有重傷的大當家趙歌天沒有下跪認輸,他捂住骨頭外露的肩口,削鐵如泥的大砍刀直直插進地面,支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形,硬抵着一口氣,強撐着不肯倒下。
他擡頭望着兩位弟兄懸空的屍體,再看看頃刻間臣服于敵人威懾的小弟。
枉費他們平日裡勾肩搭背,好到穿同一條褲子,稱兄道弟。豈料嘴上講的漫天主義,心裡想的全是生意。臨末了,真出事,挨個化身沒基底的牆頭草,風吹兩邊倒。
不過,也不怪他們。趙歌天自嘲地想,他平日多吃的肉,多喝的酒,多享受的福氣從沒半分勻給小弟,憑什麼出了事就要底下的人來扛。
他跟縣城裡屍位素餐的狗官們不同,不會要人掂着幾銀灣的錢,拿命來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