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驿站外牆陰影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女子小聲詢問道:“怎麼樣?你能不能行?”
被她踩在腳下的男子身體頓了一下,翻了個白眼道:“你别說話,快點爬。”
女子哦了一聲,伸手往上攀,眼看就差那麼幾寸,可任她怎麼努力就是夠不上。
“你下來。”男子沒好氣地晃了晃,女子吓了一跳,緊緊抱住他的頭,手指在他臉上亂鑽,就差插入鼻孔了。
他用力拍了拍她的腿,蹲下示意她下來。
“天青,對不起啊,我這是第一次。”女子很是愧疚,她掏出手帕遞過去。
天青仰着頭,小心地讓鼻血不要流的太快,瞥到她不舍地樣子,心裡氣的不行,他就知道這是個累贅,要不是實在沒辦法……真想把她埋了。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要是沒有這個拖後腿的,就這麼個小矮牆,他一個翻身就過去了。
他故意扯過她的帕子,在那香香軟軟的巾帕上狠狠地醒了下鼻子,見她又心疼又嫌棄的表情,心情頓時舒暢了很多。
這一路東躲西藏的他都沒受傷,沒想到第一次見血竟然是被她害得,天青又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無視那讨好的表情。
要不是還有正事,這事不能這麼完,誰不知道他天青是最記仇的。
天青轉過身努力平息氣息,對她道:“還是我先爬上去再接你上來。”
兩人在這堵牆這裡花費時間太久了,天亮之前他倆還得找好藏身的地方,時辰不多了,
女子點頭,小圓眼看起來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天青要不是知道她什麼人,真是被她哄騙了,他又偏過頭,實在是不想看她第二眼。
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他也不願意和她攪合在一起,金玉樓的人他能指望什麼呢。
天青抛出抓鈎扔到牆上,用力扯了扯,然後一腳蹬在牆上借力爬了上去,眼看着就要到牆頭了,不妨面前忽然出現一個黑影。
天青心頭一驚,沒防備被人踹了下來,等在下面的女子剛想尖叫,又馬上用手捂住嘴,不能叫,驚動人就麻煩了。
天青反應很快,一個翻身就爬了起來朝她撲去,那人影也是被吓的有點懵,見有人攻上來,立馬躲避,不和他近身糾纏,一直在躲避,天青覺得身影很熟悉,而且這身法……
天青動作慢了下來,對面的人忽然掏出什麼朝他撒了過來,他嘴裡的“小姐”還沒叫出聲,人就砰地倒到了地上。
對面的黑影被這聲響吓了一跳,腳還嫌棄似地往後一躲。
放倒了一個,還有一個,她眼睛看向不遠處的女子,心裡在想着該怎麼安靜地處理她,不弄出聲響。
見那女子捂着嘴吓傻了的模樣,她心裡也有數了,八成是小毛賊,所以才不敢出聲,那這就好辦了?
她輕聲哎了一聲:“不想他死就别出聲,他中了劇毒,要是沒有解藥就死定了,隻要你不出聲,我說不定會考慮把解藥給你們,畢竟我們……”也無冤無仇的還沒說完,那女子竟然還走了過來。
“你……你别動,不然他死定了。”她穩住心神想要吓住這女子,一邊不住地往院牆裡面看,深怕驚動人。
“小……是小姐嗎?”那女子試探地詢問道。
下弦月沖破烏雲露出它的笑臉,月光如臉,兩人身影面容都顯現出來。
“七七?”她不敢置信,
被叫七七的女子激動地點頭,一把撲了上去:“真的是小姐,小姐你沒事實在是太好了,太好了,天青,我們找到小姐了。”
她轉過頭要找天青,忽然想到天青好像被小姐放倒了,兩人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地上。
屠嬌嬌有些尴尬:“是迷藥。”
天青正迷迷糊糊做着美夢呢,忽然就被潑冷水澆醒了。
“醒了沒?”她用手在他眼前用力晃,見他沒反應,轉身又去舀水準備再來一次。
雖然還沒到寒冬臘月,可也是十月天了,冷水刺骨呢。
“醒了醒了。”天青連忙出聲,就怕這壞心眼的又來一潑水。
“小姐,他醒了。”
小姐?天青忽然想到昏迷前的事情,他一骨碌起身,屠嬌嬌已經走了過來。
“五哥,我不知道是你,你還好吧,有沒有不舒服?”隻有在做錯事的時候,她才會這麼乖巧地叫他五哥。
“小姐,我沒事。”天青歎了口氣,“你還是别叫我五哥了,我慎得慌,後背心發涼。”
屠嬌嬌的爹别的愛好沒有,就是喜歡收義子,天青是第五個,下來還有十來個,這些名義上的義子都是他的心腹。
義子多了就不值錢了,在屠家莊隻有一個少主子那就是屠嬌嬌,他們這些義子哪裡敢真當她一聲哥哥。
也隻有她闖禍惹事的時候,她才會叫一聲哥讓他們幫忙頂鍋擦屁股。
屠嬌嬌低頭對手指,嘴上說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天那麼黑我又不知道是你。”
而且她用的是迷藥,又不是毒藥。
“你從那弄來的迷藥?”天青記得,夫人可是不讓她碰這些的。
“我出門的時候帶的。”她擡起頭理直氣壯道:“出門在外我不得備一點防身麼,再說了,你上來就對我動手,我也是為了保護自己。”
到底是誰先動手的,要是他沒失憶,應該是她先上來就一腳把他踹下去的吧。
不過她也說的對,出門在外還是出手狠一點好。
天青就不和她說這些,反正也争不過她,扯開話題問她怎麼會從那驿站出來:“其他人呢?”
他聽人說過,小姐離家時老八老九他們是跟着的,可現在怎麼隻有她一個人。
聽這話,屠嬌嬌眼圈卻一下子紅了,“他們為了幫我引開追兵不見了,五哥,你說他們還活着嗎?”
當初屠家莊的人知道出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屠嬌嬌送走,可她不肯藏起來,執意要去洛京,沒想到一路上遇到朝廷追兵,老八老九都是為了保護她才失去下落的。
天青安慰她道:“肯定活着,他們兩人機靈的很,不會有事的,外面追兵多,可能躲在哪兒吧。”
希望真是這樣了,想到這貼滿一路的通緝圖影,想到往日熱鬧輝煌的屠家莊已經成為廢墟,屠嬌嬌真個人都頹喪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到現在就沒弄明白,怎麼他們就成了朝廷的通緝犯了。
當時父母在洛京出事的消息一傳來,她就不顧衆人勸阻一心要去查個究竟,沒想到剛走到半路,朝廷人馬就來了,各個城鎮關卡都貼了通緝影圖抓他們,她爹的那十來個義子都沒落下,還好她爹經常把她裝扮成兒子帶出門,通緝令上寫的是兒子屠刀。
說道屠刀,這名字還是她給自己取的,她爹叫屠夫,她叫屠刀,一聽就是父子。
想當初因為她爹經常把她扮成兒子,還讓娘親經常發火來着,沒想到如今卻救她一命。
“爹和娘不是說起洛京做生意嗎?怎麼就成了刺殺太子的兇犯了?”屠嬌嬌問天青
雖然屠家莊是和江湖沾點邊,她爹也是一身江湖匪氣,可金玉樓一直是做正緊生意的,她不信爹會去做刺殺太子的蠢事,還帶着娘一起。
她娘韋十娘是個嬌弱婦人,一直都是錦衣玉食的養着,要說首飾打扮她是精通,可說什麼打打殺殺,那怎麼可能,她爹從不在娘面前說這些。
在屠嬌嬌記憶中,就連屠家莊的事務她娘都不愛搭理,覺得江湖人都粗俗。
她一雙狐狸眼瞪的柳圓,正等着天青給她一個解釋。
天青是他爹義子也是心腹,這些事情他一定清楚。
天青苦着一張臉道:“小姐,這事我真不清楚,這些日子我被莊主派去跟船,我也隻知道莊主接了一筆大生意,我也是得到消息才往回趕。”
可惜太晚了,等他回到屠家莊時,那裡已經是一片廢墟,留在屠家莊的人死的死抓得抓,天青不敢冒然現身,金玉樓也被查封,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暗中聯系其他人,可惜除了風七七,再也沒有遇到其他人。
屠家莊在江南的勢力已經被朝廷清掃一空了。
“小姐,堂主不可能是行刺的兇犯,一定是有人陷害。”
屠家莊雖然是立于江湖,可莊主從不像其他江湖人那樣反骨,相反他還經常和朝廷的人做生意,大把大把的賺錢。
除非真像小姐說的失心瘋了。
“那我爹娘去洛京的真實原因是什麼?”她如今是再也不信什麼去做生意,帶娘去看牡丹了。
屠嬌嬌一面傷心,一面很生氣,爹娘把她當孩子一樣,什麼事情都瞞着她,總覺得是為了她好,如今出了事情,她卻什麼都不知道,四處抓瞎,就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
要不是陰差陽錯,她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怎麼就和刺殺太子扯上關系,還有那吳王,我爹都不認識他吧,怎麼就說我爹是他的殺手了?。”
一想到爹爹慘死,屠嬌嬌眼淚唰的都留下來了,朝廷那些人争權奪利,為什麼要把她家扯進來。
想到這裡,屠嬌嬌就很氣憤,他們屠家在潭州也是一霸,誰當皇帝和他們也不相幹,她爹失心瘋了才會去刺殺太子,又沒有好處。
皇帝也是昏聩,這都想不到,朝堂上的人也都是傻瓜,難怪會掉進别人套裡去。
一連串的問題抛出來,天青頭都大了,他該從何處說起呢?
莊主不願意小姐卷屠家莊的事情裡來,隻想她做一個錦衣玉食耀武揚威的大小姐,可往往事情難如人意,屠家莊一朝一夕覆滅,她也要長大了
“小姐,事情怕是和莊裡訓練的殺手有關,但很奇怪,莊主從不接殺人的生意。”
殺……殺手?殺……人,屠嬌嬌被他的話吓的愣在當場。
屠家莊不是做镖局運貨的生意嗎?
天青見屠嬌嬌不敢置信,歎了口氣,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能瞞着小姐了。
“小姐說的那些都是明面上的生意,其實還有一些不擺在明面上的生意,莊主不想讓你知道,瞞着你呢?”
“還沒有其他瞞着我的?”屠嬌嬌咬着牙道。
天青想了想:“那些髒手的生意都沾的有點吧,那麼多弟兄要養,莊主這也是沒辦法。”
怕一下子吓壞了大小姐,他又找補找補,豎起兩根手指道:“但絕沒有濫殺無辜,屠戮百姓這類違法犯紀的事情。”
都上通緝榜了,都扯上刺殺太子了,這時候說自己不幹違法犯紀的事,唬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