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公會大廳時,他又看見了那個格外親切的接待員。
她站在櫃台後面,遙遙地朝着這邊笑了一下,神情帶着明顯的善意。蘇間羅愣了愣,顧不上四面八方投來的、千奇百怪的各色視線,連忙回以點頭緻意。
這是少有的見到他的臉後,不表現出明顯情緒的人。上個給他相似感覺的人是那個小姑娘,艾薇爾……想起那個孩子的笑臉,他心中又一陣郁結,也不知道她孤身一人過得好不好。
“那是奧絲汀·古蘭,公會會長的女兒,”切斯頓注意到兩人之間微小的互動,也朝着女孩揮了揮手,“會長很寵愛她,她是個能幹的孩子。”
雪鸮在圖景裡吹了聲口哨:“原來是公會的千金,真是個不錯的女孩!要不是你現在變成這樣,一定不能錯過她。”
“說什麼呢,”蘇間羅無奈道,“别這樣議論人家。”
貓頭鷹嘁地一聲,不以為意:“這怎麼能算議論?難道你打算當一輩子光棍?”
他又忍不住笑了,原本疼痛腫脹的頭部似乎緩解了一些。
“怎麼不行?和你湊合湊合,過完這輩子算了。”
“?誰要和你湊合一輩子啊!”
他們所在的公會位于第二區中央大街,距離一區不算遠,但也不太近。等不及軍部那邊派人來接,切斯頓幹脆開自己的車,親自給他當司機。
車子發動後,他踩下油門,從後視鏡看了一眼拘謹的青年。
想起他方才精疲力竭的樣子,切斯頓一方面覺得現在的年輕人心理素質真不太行,面個試就緊張成這樣,一方面又對他多了些欣賞——沒有長者會不喜歡謙遜認真的小輩。
“不用太有壓力,好好幹就行了。如果你真的解決了這個難題,軍部肯定不會虧待你。”
對方向他點點頭,示意自己會盡力去做。
“看來他們這次是真的遇到了麻煩。”
雪鸮有些疑惑,“可是,穩定錨不是聯盟造出來的麼?高等種襲擊列車的事才過去多久,他們居然袖手旁觀?”
“我也覺得奇怪,”蘇間羅皺起眉,“從切斯頓先生的态度來看,事态應該已經很嚴重了。難道聯盟也沒辦法……這不可能啊。”
貓頭鷹難得地緘默了半晌。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聯盟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
蘇間羅無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模型,指尖發白。
“确實有這種可能。畢竟,如果諾亞沒有說謊……他們已經撤走了伊什基地的統領軍。”
統領軍,簡稱CLA,是全聯盟軍隊的統一番号。其總部位于空中聯盟,簡稱軍總部;各基地則建立了統領軍分部,簡稱軍部,統一受總部領導。
軍總部對他們這些覺醒人群來說,可以稱得上就業最優選,多少人畢業後擠破頭,隻為在聯盟謀個一官半職。
曾幾何時,他也有去聯盟任職的機會。想當年,聯盟曾派出一批最優秀的學員來艾維交流,結果全部折在克羅瑪爾的兩位首席手裡……他和謝明薄的大名就此在亞爾諾傳開,當時那份言辭誇張的報道他還記得,“才不世出”。
不久後聯盟果然向他們伸出了橄榄枝,但無一例外地,兩人全部拒絕了。當時衆人覺得他瘋了的神情還曆曆在目,但他覺得這壓根沒什麼可猶豫的。
隻要朱利安還在這裡,他哪都不會去。
以至于畢業後,這二人再次不約而同,雙雙鴿掉了軍總部的定向招聘,但在學院沒激起太大水花,這個結果大家都差不多預料得到。雖然依舊有一部分人對此頗有微詞——就算這兩個名額空了出來,也不會順延到别人頭上。
謝明薄是什麼想法他不清楚,他隻知道,比起他從未踏足過的、據說生活質量更高的空中聯盟,養育了他的基地更需要他。
但這不代表他對聯盟毫無感情。接受過義務教育的人都知道,那不僅是這個星球擺脫災難之源的希望、人類團結起來對抗未知命運的精神象征,更是人類為自己開辟的最後的自留地。
有朝一日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地面的人全部簇擁着淵眼走向死亡,至少空中聯盟還能為這個文明留下唯一的火種。
可他們怎麼能這麼做?
蘇間羅呆呆地看着手裡的核心,心目中神聖不可侵犯的日月旗忽然黯淡了些許,仿佛蒙上了一層未知的陰翳。
雪鸮察覺到他此刻的無力感,在心裡歎了口氣。它太了解他,知道這樣的事實比身體上的疼痛更令他難過。
“這種事總有理由。”于是它說,“這次大概也是有隐情吧?待會兒到了軍部,說不定能打聽到什麼線索,我陪着你一起去。”
“抱歉,小白。”他垂下眼,“暫時沒辦法和你視覺同步……”
雪鸮忽然産生了一股飛出圖景的沖動——它很想伸出翅膀摸摸他的頭,但最終還是強忍住了。
“沒事,我聽着就夠了。記得告訴他們你得休息一下,精神力至少要恢複到六七成,你才能接着修。”
他乖乖地點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現在就是讓他破解真正的穩定錨核心,他也有心無力。
精神力是施展一切特殊能力的前提,相當于一種可再生能源,比如電。青年現在就處于電量告急的狀态,一些耗能高的功能,例如視覺同步,不得不暫時禁用;但人類畢竟不是電子設備,沒辦法像終端一樣多模式充電,隻能交給時間,等待它自然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