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那隻是一把小口徑的槍,威力不大,火藥也不是什麼特殊材料。但那也夠受的了,尤其是痛上加痛,蘇間羅顫抖地捂住傷口,雪白的臉上血色盡失,嘴裡低低地呻.吟出聲,原本清朗的嗓音已經沙啞得不成樣子。
那人開槍射傷了自己的同胞,看起來卻沒有一絲自覺,驚懼和癫狂的表情糅合在一起,讓那張臉扭曲得像是從陰間回來索命的鬼。
見蘇間羅躲開了那緻命的一擊,他更加驚慌,嚷着幾個不清不楚的音節,再次将槍口對準了匍匐在地的人。
這一幕幾乎讓精神體憤怒得背過氣去。它凄厲地嘯叫一聲,身體瞬間膨脹幾倍,猛沖向那個瘋了的男人。
在他再次準備開槍的一瞬間,一道黑影從資料櫃旁的窗戶竄進來,動作敏捷地撲向他的手。
那把槍脫了手,哐啷啷地落在地上。男人捂住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背,更加大聲地哭嚎起來。
但他沒能繼續慘叫下去,因為雪白的貓頭鷹随後而至,強壯有力的翅膀狠狠地給了他一個大耳刮子,直接把人抽暈了過去。
失去了唯一的噪音源,屋内突兀地安靜下來。
“……”
蘇間羅似乎總算緩過來了一些,外部的強烈刺激讓他得以打起精神。他警惕地盯着那個黑影,黑暗無法妨礙他,但密集的汗水模糊了視野,以至于直到這時他才看清——那居然是一隻貓。
一隻黑貓。他沒有在它身上感受到任何氣息,可這裡是七層,它是怎麼攀上來的?
“你好。”
柔美的女聲從黑貓口中傳出。一對碧色的眼眸在黑夜裡閃爍,像兩顆質地純粹的祖母綠寶石,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雪鸮吓得一個激靈,老母雞護崽似地展開兩隻翅膀,嚴嚴實實地擋在青年前面,“呔!區區一隻高等種,你敢傷他——”
“……你是誰?”
蘇間羅的嗓音依舊虛弱,聲帶像被粗砺的砂紙磨過。但即使他連爬都爬不起來,那雙微亮的金眸氣勢依舊不輸對方,毫不畏懼地迎着她的目光。
那隻口吐人言的貓忽然笑了,發出幾聲氣音。随即輕盈的身姿一動,邁着優雅的步子朝他走來。
雪鸮傻眼地看着她越走越近,它沒從這隻高等種的身上嗅到任何殺意,卻讓人更加捉摸不透她的用意。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真正意義上的高等種。僅僅那兩個字一出,足以證明這隻亞種的智力水平,絕對已經是常人難以想象的高度。
别說是他了,就算謝明薄來了,也不一定就有勝算。就算她看起來隻是一隻普通的小貓,甚至剛剛還救了他一命,但實際上……
黑貓繞過了那隻執拗的貓頭鷹,在他的身前站定,長長的尾巴高高地豎起來,像一根準備接受信号的天線。
那是友好的信号,她在嘗試從人類這裡獲得同樣的東西。
“我是蘇珊,”黑貓輕輕搖了搖尾巴末梢,“你呢?”
蘇間羅緊閉着嘴唇,一語不發。有些高等種會以這種形式騙取人的信任,再将獵物一網打盡——即使結果都是死,他也不願落入這些怪物的圈套。
蘇珊見他不說話,也沒再強求。她望着青年強打精神的樣子,以及那雙偶爾失去焦距的眼睛,擡起爪子舔了舔。
随後,用獠牙一口咬下。
旁邊的雪鸮倒抽了一口冷氣,眼睜睜地看着她伸出爪子,一滴血将落未落,向着蘇間羅的嘴邊湊去。
“别怕。”她用餘光阻攔蠢蠢欲動的貓頭鷹,“不會死的。”
“你要幹什麼?!”雪鸮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她突然給青年的腦袋也來上那麼一口,“你……”
黑貓不再言語,隻默默地将那滴血喂給他。嗅到那血的氣息,蘇間羅忽然像是短暫地失去了理智,宛如被禁果誘惑的夏娃,居然真的乖乖地張開了嘴,自發地伸出舌尖,卷走了那顆殷紅的血滴。
雪鸮呆呆地看着他們。蘇珊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後向後退了幾步。
吞下那滴血的蘇間羅似乎更加迷糊了,但眉間漸松。發作和槍傷帶來的痛苦似乎正在離他遠去,随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疲憊感,令他的意識再次搖搖欲墜。
貓頭鷹看出了他的狀态正在好轉,頓時有些驚喜,剛想問清楚些,那始作俑者已然躍上了來時的窗戶。
“有人類來找你了。”
蘇珊回首,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們。
“再見。希望下次見面,你會告訴我你的名字。”
雪鸮欲言又止,有些惱火,但确實不能再說了——紛雜的腳步聲正在接近這裡。它匆匆地鑽入主人的胸口,無聲無息。
“——陸先生!陸先生?!”
季揚猛地推開門,腳步戛然而止。謝明薄面色冷厲地一把推開他,大踏步走進屋子。
看清屋内的景象後,他也不由自主地沉默下來。
那個外表怪異的青年就卧在穩定錨前,表情安詳,好像隻是睡着了。而核心正照常運轉着,仿佛方才經曆的一切都是錯覺。
在他的上方,銀月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