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在整個基地打出了名聲,幾乎所有被棄養的絕症兒童都被一股腦地往這裡送,隔三差五就能撿到一個。以至于他曾聽說,政府都會給教會多撥些款項。
蘇間羅在教會呆過的那兩年,就撿過幾個孩子回去。雖然蝕化病并不遺傳,但抗輻射基因會遺傳,有些人天生抵抗力差,就是打了抗輻射血清也無濟于事。
但這當然不是絕對的,他本人就是一個有力的證明。阮明音隻是一個早逝的普通人,他卻分化成了特殊人群,對射線的抵抗力大幅上升,甚至在伊什冰川撿了條命回來……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總而言之,雖然修女們對孩子們還算不錯,更沒有什麼虐待的情況,但對蘇間羅來說,情況比虐待更可怕,簡直是地獄般的光景。
昨天還在一起玩的小夥伴,第二天可能就卧床不起,沒過兩天病情迅速惡化,然後就該喪葬一條龍了。
這個流程對修女們來說已經非常得心應手,畢竟教會也沒太好的醫療條件,除非隻是輕症、成功存活下來的孩子,或者像蘇間羅這樣直接分化的幸運兒,教會基本隻是一段臨終關懷罷了。
和醫院每天上演的情景一樣,這裡的死神光顧得太頻繁,看着一個個小生命猝然而逝,心理素質稍弱的人很容易受到創傷。有些修女是大災變的幸存者,即使死亡近在咫尺也面不改色;有些年輕的修女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就會離開教會去修道院。
在這之中,蘇間羅是為數不多的健康孩子。有人提出要帶他去修道院,但他沒去,那時候他有幾個玩得好的朋友,修女說他們有希望治好,他最終還是打定主意留下來陪他們。
可惜,在他被朱利安領養之前,那幾個孩子還是陸陸續續地離開了人世。就在他心灰意冷,決定離開教會到修道院去的時候——
他突然分化了。
雪鸮至今記得那令它膽戰心驚的一天。就像蘇間羅所說的,在完全覺醒能力之前,本體都無法察覺精神體的存在,因為還無法使用精神力建立“場”。
但這一部分天然存在于特殊人群大腦的某個區域,而且蘇間羅作為向導又罕見地擁有精神圖景,所以它能在圖景中感應到外界,就像一個沉浸在羊水中的胚胎。正因如此,在檢測報告出來之前,幾乎所有人包括蘇間羅自己,都以為他分化成了哨兵。
當分化的“界限”被超越的那一刻,雪鸮是第一個察覺到不對勁的。那時它還處于幼年時期,虛弱地趴在圖景裡一動不動,靠吸食少量精神力維系形态,卻突然被一陣劇烈的精神波動強行喚醒。
那一刻的異象橫生,在它看來,和遠古神話中的盤古開天辟地沒什麼區别。
天空風雷滾滾,象征着力量源泉的精神海從荒蕪的懸崖下噴湧而出,起初隻是一眼泉水大小,但很快在圖景裡泛濫開來,像沸水那樣猛烈翻騰着,朝着遠方虛無的邊界奔湧而去。
不多時雲開霧散,藍色的海水漸漸平息下來,在燦爛的陽光下波光粼粼。說實話,現實世界中都沒有過這樣好的光照。
這個量級的能量波動,當時的蘇間羅不可能有多好受,仿佛某條來自遠古的血脈終于蘇醒,讓人很難相信本體隻是分化成了向導。然而事實如此,所以也沒什麼可糾結的,如果真的安安穩穩地呆在基地,為哨兵們做一輩子引導,未嘗不算一種幸運圓滿的人生。
但老天顯然并沒打算讓這孩子安度餘生。與他的特殊之處相匹配,他終究還是獲得了遠超先前的力量,從伊麗莎白的反應來看,八成不是什麼好事。
朱利安·比特,和伊麗莎白·比特——現在的智腦404,二人作為一對曾經的父女、後來的開發者和次世代人工智能,不管朱利安是否真的還把她當女兒看,他們之間的聯系都千絲萬縷,必然比明面上牽扯得更深。
朱利安那樣阻攔他回到教會,雖然不排除他也擔心這孩子心理健康的可能,但也證明那彌漫着死亡氣息的教堂,也許真的有些不對頭。
或許是與他自身的特殊有些關系?它不禁猜測。但既然連它都想到了這一層,蘇間羅不可能完全沒意識到。
他的性格的确單純,但他不傻,隻是不願意無故地揣測他人而已。作為特别的本身,他肯定比誰都想對這些異常的原因一探究竟;可那同時也意味着未知,而在人類的認知中,未知往往代表着危險。
它始終不願主人以身涉險。和伊麗莎白一樣,他們都認為現在的他還能力不足——不足以保護自己。
不過,蘇間羅顯然不會輕易放棄。瑪麗薇教堂都從地圖上銷聲匿迹了,他還不信邪,非要親自走一遭;親眼見到已經被拆除的教堂還不死心,非要抓着新建的寫字樓前台問了個夠才肯罷休。
“不好意思先生,我也不清楚原來的教堂搬去哪裡了。但前兩年,這附近修繕了新的教堂,會不會是您想找的那一家呢?”
【新的教堂?您知道它隸屬哪家教會嗎?】
對方搖了搖頭:“抱歉,我并不信教。您不如親自過去看看。”
親自過去?不如在終端上直接查詢……算了,多了解一下基地的現況沒有壞處。
青年略略思索一瞬,向他道了謝,便轉身朝着前台指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