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年輕的時候這個世界總是告訴你要奮鬥啊,要有追求,仿佛很多事你做不到就沒法在這個世道繼續活下去。于是漸漸的所有事都被賦予了它本不該有的重量。”
“小升初考砸了大家說你以後可怎麼辦啊?本科不能順利畢業了大家說你以後可怎麼辦啊?畢業了收入不夠高又說你以後可怎麼辦啊?感覺每一件都是要死的事兒。”
“于是所有人都像屁股後面有狼攆似的玩兒命狂奔,想要早點抵達那個更好的未來,都想着将理想和熱愛暫且放一放,待到山花爛漫時有的是機會。結果繞了一圈兒下來才發現人其實沒有那麼多以後,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哪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兒?就算小學畢業在路邊賣西瓜你也能活得好好的。”
“額......等一下,”宋颉忍不住打斷了他,“這是自我介紹嗎?”
“不是啊,”左翌傑十分坦然,“這是我的人生感言。”
“我們現在要錄你的自我介紹。”
“啊,不好意思扯遠了,”左翌傑重新看向鏡頭,“大家好,我是A市廣播電視台交通之聲廣播欄目的主持人左翌傑。”
短暫的元旦假期過後,生活便又回到了緊鑼密鼓的工作中。下午一上班,主持人大賽的攝影組就來到了電視台。
彼時離左翌傑進播音室還有一段時間,鑒于上午沒什麼事兒,已經整理好了下午要念的聽衆留言和歌單,于是待攝影組長槍短炮地潛入播音員休息室時,拍到的就是左翌傑吹着茶手捧一本《中國風水學》認真拜讀的場面。
攝像頭怼到臉上來的時候左翌傑還沒反應過來,舉着茶杯挺懵懂地問攝像大哥:“這是幹嘛呢?”
一個頗為耳熟的笑聲從鏡頭後面傳了出來,紮着小馬尾的宋颉從五大三粗的攝像大哥身後走了出來,故意逗他道:“突襲,看看你們有沒有認真準備比賽。話說你這看得是什麼?”
鏡頭移到了左翌傑手中的書上,左翌傑低頭看了看,立馬一臉驚悚地把書撇了,還十分嫌棄地将捧過書的手在衣服上蹭了好幾下。
“不是,這不是我的書,我平時不看這個......”左翌傑認真解釋,周圍哄堂大笑。
這真不是他的書!他手多欠呐!幹嘛非得把人小李扣在桌上的書拿起來瞅兩眼?從他撿起書到攝像組進來前後也就十幾秒的事兒,就給拍進去了。這段兒要是剪到節目裡回頭再讓台裡領導看見不得把他腦袋薅下來罵啊?上班時間研究這些個,不妥妥的敗壞台裡形象麼?
“這還沒開機呢吧?”左翌傑試探地沖着攝像機擺了擺手,堅持解釋道,“這段兒不往節目裡剪吧?那我同事的書,我就拿起來看了一眼。”
宋颉撿起被他扔得遠遠的《中國風水學》,點點頭,“嗯,剛看到236頁。”
左翌傑:“......”
再然後,就有了開頭那段長篇大論的人生感悟,好好一個自我介紹,也不知怎麼就給心不在焉地扯到那兒去了。
後來攝像組又錄了兩個左翌傑上節目時的工作鏡頭,宋颉說:“作為唯一一位進入40強的廣播欄目主持人,給自己喊一句加油口号吧。”
“啧,”左翌傑不太樂意地看着他,“多庸俗啊。”
宋颉無動于衷。
于是他随口敷衍道,“那就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呗。”
奈何部門領導知道攝影組來了也趕到了休息室,此刻正遠遠地站在門外,一邊做作地“咳嗽”一邊不滿地給左翌傑使眼色。左翌傑隻好又硬着頭皮說了些“讓大家看看我們廣播電台主持人也不是吃素的!”之類很丢臉很抓瞎的中二語錄......
一直盯着攝像機顯示器的宋颉皺了皺眉,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道:“别緊張,就是簡單錄個選手的賽前介紹。”
左翌傑非常平靜:“我沒緊張。”
宋颉:“那怎麼眼神飄忽不定的?”
“因為我領導正給我舉着提詞器呢,我看不清。”
宋颉扭頭一看,隻見廣播部門的負責人高舉着一張a4紙費勁地踮着腳尖,紙上一行加粗大字——[誇一下部門],大字下面擠着一行不那麼大的——[誇得不好扣獎金啊]。
這兩天祖喻發現了一件怪事兒,每天晚上吃完飯總能看見左翌傑在廚房背着手走來走去,嘴裡絮絮叨叨,外快不賺了,遊戲不打了,故事大王也扔去一邊兒落灰了,中邪了似的。借着倒水的機會湊近聽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人家念叨的是:牛郎戀劉娘,劉娘戀牛郎,牛郎夜夜戀劉娘,劉娘年年念牛郎......
“劉娘知道你對她這麼一往情深不?”祖喻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什麼稀缺物種。
左翌傑淡定地把手中的紙卷成筒敲他腦袋,依舊踱來踱去嘴中不停。
“怎麼突然練起這個來了?”祖喻納悶地舉着杯子,“您六月份也要參加藝考?”
“屁,主持大賽你忘了?”左翌傑終于停下來打理他了。
“哦哦,對。”祖喻恍然大悟了一半兒,又道:“不是,海選不是已經......”說罷他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眼睛越睜越大,吃驚道:“我去?海選通過了?!”
左翌傑絮絮叨叨地聲音戛然而止,半晌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還沒來得及羞澀地撓撓頭說些什麼,隻見祖喻瞪成鴨蛋狀的眼睛一點點地彎了下來,一手吃驚地捂着嘴,一手激動地在他背上表演無實物版打地鼠,力道很大的那種,“卧槽!很可以嘛!怎麼突然這麼謙虛啊?還捂着不講?趕緊說說吧别憋壞了!”
看祖喻高興地在原地跳高,左翌傑也樂了,“我這不是怕下一輪就讓淘汰了丢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