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後就再沒睡着,淩晨四點,街道和疲憊的人們依然沉睡在靜谧的夢中,左翌傑來到窗邊,這座城市少有能看到星星的時候,此刻明月高懸,亮得刺眼,能看到的星星隻有一顆,離月亮不近不遠。
左翌傑來到卧室,打開書桌上祖喻留下的小台燈,随手拿起一本和台燈一起被留下的書翻看。
再過兩小時他就要出門,坐地鐵橫穿整座城市去錄播新年的第一期《娛樂新播報》。
這是一檔公司為旗下主持人量身打造的網絡節目,一期隻有20分鐘左右,他和另外兩個主持人輪番搭檔演播,講一些海内外最新發生的娛樂看點和民間熱事,偶爾也邀請一些能請到的新晉小花、新晉小生來做特約主持。
節目本身沒什麼特色,但勝在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加上幾個主持人都能貧會道,早晚高峰的通勤路上打發個時間還是很不錯的,既不會像電視劇引人入勝到看不完就心癢癢,一天到晚惦記着,也不至于像時政新聞那般太過嚴肅,讓打工人本就沉重的心情雪上加霜。總的來說,播出至今的播放量還算可觀。
早上七點,左翌傑準時走進化妝間,沒看到化妝老師,反倒出乎意料地看到了另一個人。
“莎姐?怎麼大清早跑這兒來啦?新年快樂呀!”左翌傑往臉上噴了點水,等化妝老師來上底妝。
“新年快樂。”莎姐遞給他一兜子豆漿油條之類的早點,這才表明來意,“還能幹嘛?專程來找你的。”
“謝謝謝謝。”左翌傑三兩口炫下一根油條,又打開豆漿喝了一大口,吹彈可破油光水滑的臉上一點兒瞧不出喝了大酒徹夜未眠的憔悴神色,“專程來送早點啊?怎麼這點小事兒還勞您大駕了?有這時間多睡會兒多好,那麼忙,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
甭管走沒走心,暖心的話誰聽了都是高興的,莎姐笑笑:“少來,你們少捅婁子我環遊世界的時間都有了。”
左翌傑也聽出她話裡的意思了,笑道,“聽明白了,這是問罪來了。要殺要剮都行,但求死個明白。”
莎姐斜睨着他,胸有成竹地挪掖道:“昨天和對象逛商場去了吧?”雖是開玩笑的語氣,眼神卻能看出幾分認真。
“你怎麼知道?真神了你。”左翌傑故作驚訝地看着她。
“讓人拍下來發微博了,我聯系人給你删了。”
“你不說隻要不拿着大喇叭滿街喊就成嗎?”左翌傑咬着吸管裝傻。
“這話我現在還是能這樣跟你說。”莎姐一本正經地看着他,“但你自己心裡得有數,路是你自己在走的,你也知道現在社會上對這事兒的接受度還沒有那麼高,更何況你現在是公衆人物,吃這碗飯的。”
“我就一主持人,喜歡男的喜歡女的有什麼影響嗎?”左翌傑也認真了些。
莎姐的神情溫和,語速不快,聲音也不高,卻有一種莫名的威嚴,使人下意識地信服:“第一,你現在覺得你隻是個主持人,這方面對你來說不會有什麼影響,但如果我明天安排你去給某個MV當男主角呢?如果安排你去客串個什麼角色呢?你要知道,你現在的流量都是節目帶給你的,《娛樂新播報》的名字遠比你個人的響,有些觀衆可能看了10期節目連你叫什麼都沒注意到。但節目都有過氣的時候,這是規律。”
“第二,作為主持人,你的能力和表現有出衆到不可替代嗎?有廣大堅實的粉絲基礎嗎?你還沒有形成屬于你的不可替代的符号和作用,所以現階段你不可能隻幹主持這一行的。每天都有新人進來,這個圈子裡不論是誰,過氣都是一瞬間的事兒,不進則退在這裡比你之前待過的任何地方都适用。圈子裡出櫃的人是有的,但也就那麼幾個,一隻手就能數過來,并且他們也是在事業有了非常堅實的基礎、形成了一個印有他們名字的時代符号後才敢如此選擇的,而且他們都已經這麼成功了,你以為他們的生活和工作就沒有受到影響嗎?”
“第三,你現在的辨識度和知名度還沒有那麼高,微博100萬粉絲大部分是公司買的,但已經有人可以認出你了。現在我還可以幫你壓下來,但人和互聯網都是有記憶的。我知道你骨子裡是那種不受束縛的人,但咱們現在吃這碗飯,該做好的還是要做好。更何況也不需要你改變什麼,就和對象的出門的時候戴個口罩,别在大街上拉手親嘴,想親熱回家親熱去,這又不難,對吧?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這個問題,我就說這麼多。”
她知道左翌傑是那種散漫慣了的主,當初猶猶豫豫不想進這行也是怕受束縛,所以和左翌傑談這些事兒她都是掂量着說的。可沒想到左翌傑想都沒想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沒問題,以後一定注意。”
左翌傑看着她,她也看着左翌傑。左翌傑眼神平靜而誠懇,不像在吹牛逼也不像是随口敷衍她。反而讓她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好。
臨走時她拍拍左翌傑的肩,道:“你比兩年前成熟多了。”
左翌傑看着面前的化妝鏡,鏡中映出他波瀾無驚的臉,他不知道如今自己眼中的是沉着還是疲倦,亦或這就是大家口中的成熟。
從前他總有很多想要做的事,當然都不是什麼正經事,比如心血來潮坐地鐵去接誰下班,比如新出了什麼遊戲總想通宵過關,比如大小節日都要當回事兒的慶祝,比如趁某人不在家出去喝酒蹦迪吹牛不厭其煩......可這些當年狂熱的事兒他好像都有些厭倦了,雖然這些事兒他現在還是會做,可到底是因為喜歡還是習慣?
就在他出神之際,一聲口哨兒将他拉回了現實,化妝鏡的一角映出一張飛揚而漂亮的臉。
左翌傑挑眉,“你還真跟郭柯林說的一樣陰魂不散呐?”
姚野倚在化妝室門邊,“特麼你自己不讀台本兒怪我陰魂不散?”
“台本兒?”左翌傑翻起桌上扣着的台本看了一眼——今日特邀主持:Blood pump樂隊主唱姚野。
“呦,真成大明星了。”左翌傑笑看着台本上的那行字,語氣并不驚奇。
姚野白他一眼,扭着細腰走到一張化妝桌前,“你丫要不要臉?來上你們節目就是大明星了?淪落到來上你們節目隻能說明搖滾已死。”
“你不說你們玩兒的那個叫朋克嗎?”左翌傑放下台本。
“是呀,所以搖滾已死關我屁事。”姚野随手撿起一隻眼線筆補自己的眼線。
“那你不還說三百年前是一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