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叔叔關濤打來的電話。
這麼多年來,姜以棠和叔叔關濤一直處于不親近,卻也不疏遠的關系。關濤作為繼父待她很好,但可能因為他也是一個不善于表達情緒的人,和姜以棠一樣,所以兩個人在家裡客氣又禮貌。
總之,不親近。
這也導緻關叔叔有什麼事情要叮囑她的時候,總是在母親姜荷打完電話的最後補上幾句,怕打擾她,從沒有主動給她打過電話。
電話鈴聲還在響着,姜以棠心裡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姜以棠:“喂,關叔叔?怎麼了……”
關濤:“以棠啊,這段時間你有沒有空?你媽媽她……最近身體有點不舒服,讓我問問你有沒有時間回家一趟。”
指尖一抖,似乎拿不穩電話。
腦袋裡像是一根緊繃的弦斷掉。
關濤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沙啞,但仍舊鎮定,這分鎮定讓姜以棠稍微冷靜了些。
簡單問了幾句情況,姜以棠把手機開成免提,開始收拾東西。
母親姜荷身體不适從前段時間開始,關閃閃就說帶上他們一起去做個體檢。體檢結果出來後關閃閃因為工作有事出差了,關父拿了報告,發現姜荷的身體不适隻是沒注意休息,但反而因此檢查出了肝上長了東西。
關父瞞着姜荷,又帶她做了其他的檢查,想要确認一下,卻沒想到姜荷自己察覺到了不對,翻關父的包包看到了自己的檢查報告。
姜荷平時有點高血壓,當天又沒有吃早飯,當時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
關父手忙腳亂帶着她輸了液,才想着給姜以棠打個電話。
對面關父的聲音帶着疲憊和不忍,卻仍在勸姜以棠,“最後的報告結果還沒出來,醫生說可能是良性……都還不确定。”
對面聲音時小時大,好像是走出病房找了個空曠的地方。
關父:“你媽媽讓我不要告訴你,但我覺得還是應該給你說一聲,不然到時候要是真的情況……”
話出口,腦海裡跟着後怕,忙換了話頭。
關父:“我說沒什麼好隐瞞的,估計沒什麼大問題,就先告訴你一聲。要是你方便的話,回家來呆幾天吧。”
後來關父又說起姜以棠很久沒回家吃飯,等姜以棠過幾天回來,要給她做她小時候愛吃的水煮魚和麻婆豆腐。
姜以棠笑着寬慰了幾句。
電話挂斷,她整個人像是失去力氣一樣順着床邊劃坐在地上。
胡亂撥弄幾下頭發,她拿出手機去企業微信裡申請請假。
幸好手裡的幾個項目最近都處理的差不多,還有個剛開始的策劃可以交給言銳他們。
處理好這一切,姜以棠放下手機,雙手捂着臉,仍由情緒在心裡起伏翻湧。
深夜,房間格外安靜,這份安靜像是逐漸要把她?蠶食。
下一秒,手機屏幕一亮,突兀的鈴聲截斷不安的寂靜。
來電顯示是程時北。
眼淚忽然争先恐後地往外湧,她胡亂擦了擦眼淚,從地上坐起身,撈起手機。
接通的那一瞬,她第一個音剛發出來,程時北幾乎就是一瞬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程時北:“怎麼了?”
姜以棠以前從沒有覺得,程時北的聲音可以讓人這麼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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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姜以棠坐進了回瑢城的飛機。
其實姜以棠長到這麼大,還沒真正經曆過最親近的人經受這樣的事情。手機關機的一個小時裡,姜以棠的腦海裡閃過無數片段,心裡的不安更甚。
飛機飛上雲層,平流層裡向外看去,隻有漫無邊際的藍色。
像是想要找一個支點,她點開已經接受不到消息的微信,最後一條是程時北發來的。
程時北:【起落平安】
雖然沒有過多的安慰,但姜以棠卻覺得,莫名心安。
就像以前高中時。
程時北從來不對未出結果的事情做過多,多餘的安慰。
姜以棠參加競賽考試前,他不會說“會順利的”,也不會說“一定可以的”。
他隻會說,紙筆帶好,考完再見。
畢竟人生的各種事情,各種突如其來的事情都難以預料,就算拼盡全力,結局是好是壞也難以預料。
他不做過早的承諾或安慰。
因為那沒有意義。
但他會在她考完出來後,站在走廊盡頭的陽光下等她。
拿着她的水杯,看着她向他跑來,臉上帶着笑意。
他隻會用這樣的态度,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在面對這件事情。
姜以棠想,就算程時北沒有意識到,但她一直都覺得這是程時北很溫柔的一點。
姜以棠是那種,會因為别人過早的安慰和承諾而擔憂的人。
她害怕别人對自己寄予希望,自己卻沒能做到讓他們滿意。
而程時北和她不一樣。
他自己從來不需要别人對他做你會一切順利的承諾,因為跟他有關的一切事情好像都是順利的。
但他永遠在事情發生時,站在姜以棠的身邊。
或許是昨晚沒睡好,腦海裡浮現出無數思緒,但一個都抓不住,想到這兒,姜以棠最後卻又沉沉睡去。
下飛機時,還是上午。
關濤在接站口表情難見的焦急,遠遠看見姜以棠,臉上的表情才舒緩一些。
帶着笑,向她揮了揮手。
姜以棠推着行李向出站口走,剛好接到程時北打來的電話。
程時北:“下飛機了?”
姜以棠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