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生意不錯,等待菜上來的期間,景北川跟易楠講述他之前的事。
“從我記事起我就隻記得我姥姥,關于我爸媽的事都是從街坊鄰居嘴裡聽說的。說他們工廠老闆拖欠工資,一群人去鬧事要錢,結果沒想到突發地震,去的人都沒有再回來。”
說到這,景北川低頭苦笑了一下,“我十四歲的時候,我姥姥乳腺癌走了,我跟着鄰居到長禦這邊打工,你也知道,自己生活都成問題的時候誰也不想帶個累贅。所以到地方後鄰居就走了。”
“因為當時我年紀小很多地方不敢要,在橋底過了快一個月,我都以為撐不下去了,是這家老闆娘收留了我,跟别人說我是她的遠房親戚,讓我幫他們打下手,雖然沒多少錢,但是包吃住。”
現在再想起來曾經的事,景北川還是對他們心存感激。
“然後就是有次偶然,我遇到了祁伽,就是NSD的無量,剛開始是因為我手機卡挂機了,他以為我演他,加我好友過來罵我,然後我倆就去單挑,他沒打過我,别别扭扭說我其實玩的不錯,有沒有興趣跟他一起去打比賽。”
“可能就是幸運吧。”景北川感慨道,“跟着祁伽跑去江沅試訓通過了,在那兒待了一個賽季就轉到AIP了,然後一直到現在。”
易楠靜靜聽完,竟然從景北川的故事裡隐約看到了一點屬于自己的影子。
隻可惜,他沒有遇到一個志同道合的“祁伽”,而是栽進了名為“席方平”的蝕骨深淵。
先是肉,再是血,最後被啃食到連渣都不剩……
然而都已經這樣了,他卻還在犯賤,還是狠不下心剝離放手。
在冬天待的太久,連太陽都開始畏懼了。
幸好此時老闆進來上菜,才不至于讓他繼續胡思亂想。
景北川察言觀色很有一套,不動聲色轉移話題,給他卷好烤鴨放到專門拿過來的碟子裡。
“嘗一口,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易楠沒有動作,他先是看着碟子裡的東西,然後慢慢、慢慢地,把視線轉移到景北川臉上。
他動了下嘴巴:“我……”
輸液時景北川再次看到了易楠手腕處的傷疤,此時再面對他茫然到幾乎有些委屈的神情,控制不住一陣心悸,說:“我在聽。”
“景北川。”易楠突然毫無征兆地紅了眼睛,“我真的好羨慕你……”
景北川一愣,想問“為什麼”,易楠已經調整好了表情,默默咬了口鴨肉,好像剛才濕紅的眼睛就隻是他的一個幻覺。
理智告訴景北川現在就是問清楚的好時機,可後來居上的感性又将他制止——
剛才易楠眼中的難過不是假的,明晃、清晰,明明都要化成實質眼淚流出來了,又被主人不得而知的某些情感壓了回去。
有時候打破砂鍋問到底不是關心,反而是把利刃,破開長好的痂皮翻出裡面骨血相連的肉,再度讓人痛不欲生。
那太殘忍了,至少對于易楠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
景北川不确定他剖開舊傷後有沒有把握能将此療愈,除此之外更多的卻是不忍心。
理不清的背後真相壓着易楠,他不敢賭自己是不是那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吃完飯景北川主動提出要送易楠回去,對方沒有拒絕。
到了地方,景北川陪他到單元樓下,其實他是想上去的,不過看易楠沒有開口挽留的意思,便識趣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天你還去醫院嗎?”
易楠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站在不遠處,側身:“上去坐坐?”
景北川意外之情溢于言表:“啊?可,可以嗎?”
易楠點了下頭,到前面帶路。
小區沒電梯,倆人踩台階上去,易楠找出鑰匙開門。
景北川第一次來易楠家裡,控制不住有點緊張,問需不需要換鞋。
“不用。”
屋裡面倒是跟他想象的差不多,不對。
應該是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
除了外賣盒和桌子上的貓糧,這裡簡直沒有一點活氣。
景北川随手拉開冰箱看了眼,裡面隻有一排沒有包裝的口服液。景北川拿着看了看,看不出來是幹什麼的,隻好放了回去。
他到處轉了一圈,猜測關着門的那間應該就是易楠的卧室了。
到底是私人空間,景北川沒敢貿然進去,隻是說:“你平常就一個人住嗎?”
易楠反問:“不夠明顯嗎?”
“挺明顯的,隻是想再确認一下。”得到答複,景北川又去陽台逛了一圈,在角落裡面發現了煙頭。
他剛要問易楠“你還抽煙啊”,突然想起來他上次好像在後台見過易楠抽煙,于是閉嘴了。
在外面待了會兒,突然一進來景北川好像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很淡,像是烏木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