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怎麼把人關門外了?”黃阿姨走到院子裡,“你媽媽不是說有個男生要來家裡住一段時間嗎,是他不?”
“啊?”瞿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院門,依舊覺得聽不懂中文,“我們家嗎?”
黃阿姨這才意識到什麼:“你媽媽沒跟你說過嗎?”
“沒有。”
瞿期站在院門口,摸出手機撥了個号碼過去。
對面響了幾聲後接通:“喂醒醒,怎麼了?”
“那個……”瞿期噎了一下,“聽黃阿姨說,我們家有誰要住進來麼?”
“哦那什麼,忘記跟你說了。”聽筒對面的聲音聽起來透着一絲疲态,還帶着點微不可察的歉疚。
柳昭說:“媽媽生意上有個項目要轉圜一下,對方好像正巧是這孩子的親戚還是什麼,跟我說明德那個學校垮了,他轉到你們學校之後上下學太遠,問我有沒有住的地方。”
她三言兩語概括了事情的輪廓,又總結道:“我心說家裡不是還有個常年沒人住的卧室嗎,幹脆就賣個順水人情算了。我記得好像是姓應?他已經搬過來了嗎?”
瞿期捏着手機有些用力,骨節泛着緊繃的白。
“還沒有,剛敲了門,我還以為是走錯的。”他說。
“行,那你領着他把東西搬進去吧,”柳昭那邊似乎隐隐還有談話聲,她低聲地回複了幾句,再回來時,聲音又柔和了一些,“媽媽這邊還有點事兒,就先挂了,記得早點休息。”
他還有一肚子話想問,話都到嘴邊卻又變成了單薄的音節:“嗯。”
電話挂斷後,他盯着屏幕出神了幾秒,黃阿姨在一旁問:“問完啦?”
瞿期點點頭,忽然意識到,這位不速之“租客”還被關在門外的。
他忙不疊打開院門,借着院子裡溫暖的光線,看到這人肩發上落了些雪沫,還有些化開在衣服上,隻留下幾近消散的痕迹。
“哈哈。”瞿期幹笑一聲,側開身讓人進來,又勉強為自己把人關在門外的行為道歉,“冒昧了冒昧了。”
應知寒推着行李箱進來,把租金遞給他,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口。
片刻後估計還是沒憋住,涼嗖嗖地蹦了句:“确實挺冒昧的。”
瞿期:“……”
他縱使一肚子不爽,但還是領着應知寒上了二樓,那間空卧室就在他對門。
這個房間很寬敞,有好幾次甚至險些被瞿期用來當倉庫,他甚至還找阿姨拿了房門鑰匙,但東西太多太雜實在懶得搬,這才一直空在那兒。
此刻裡面被打掃得很幹淨,反倒讓人覺得它寬敞得近乎空曠。
隻有一張鋪好的床,床邊有個帶靠背的椅子和兩個床頭櫃,此外再沒别的可移動家具。若不是牆邊還立着一個大衣櫃,說不定在這個屋子裡說話都能有回音。
這麼一看還真和出租屋差不多。
瞿期捏着那沓信封,抱臂倚在門邊。他不太适應與陌生人之間的沉默,一直試圖找點話題聊聊。
奈何屋子裡能被揪出來用于聊天的物件兒少得可憐,如果幹巴巴對人家說“這是床,睡覺用的”“那是椅子,用來坐的”……
倒顯得他好像腦子有問題。
他在門邊站了會兒,看應知寒收了拉杆,把行李箱推到角落,又把書包放到椅子裡,最後拿出作業,擺到了床頭櫃上。
這是瞿期頭一次認真打量一個人。
在學校趴着看了一天的雜志,他連這幾個轉學生長什麼樣都沒注意過。
如果沒有白天一晃而過的對視,剛才在院裡甚至認不出這人是誰。
此刻卧室的燈光充斥着整個屋子,應知寒就在這片冷白的光影下忙碌着。
他身量很高,五官單挑出來也該是極為好看的模樣,隻不過或許是沒笑的緣故,總讓人覺得有種生人勿近的冷淡。
瞿期忽然就知道白天那陣低呼的來源了。
大概是他盯得太久,這位租客轉過身,沉默了一秒後開口問道:“還有事麼?”
嗓音語氣和剛才在院門外一樣,沒有任何情緒。
瞿期在心裡不爽地“啧”了一聲。
還真是人如其名,他心道。
“沒什麼事。”瞿期笑起來,換了個姿勢靠到門框另一邊,順着話問,“像你們這樣被分配學校的時候,是随機的嗎?還是說是按成績或者别的指标,有沒有什麼可操作性之類的?”
“不清楚。”應知寒回答完,片刻後又道,“你想說什麼。”
這句話的語氣并非疑問,而是平穩的陳述,像是知道他話裡有話。
瞿期假裝聽不懂:“我沒想說什麼,這不是聊天麼,你也是年紀第一,轉來我們班挺巧的。”
他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手臂,又問道:“你家裡人和我媽是怎麼認識的?”
應知寒停下手裡的動作,站直身子看過來,說:“要不我直接寫份簡曆給你?”
要再聽不懂這話裡的不耐煩就是傻的,瞿期想不通一個“寄人籬下”的人怎麼進門就開始甩臉色。哪怕他打聽得是有些拐彎抹角的直白,但自己的私人領地被占了,打聽打聽也無傷大雅吧?
難不成這人是個被點燃的炮仗,引線呲溜燃了一天,現在終于要炸了?
還是說果然關系戶說話就是硬氣一些?
他那股自從電話挂斷就憋着的火氣蹭一下竄上來,巴不得這人跟他吵一架然後回去告狀,雖然這樣會背個黑鍋,但至少對方不用住進來。
于是瞿期好整以暇地笑說:“行啊,我還沒當過HR呢,需要我把郵箱号發你麼?”
黃阿姨從樓梯口走上來,對空氣裡一點即燃的火星子味毫不知情。她走到應知寒門邊問:“還缺什麼用品不,缺的話我明天去買。”
然而租客本人沒說話,反倒是瞿期把她翻了個面,一邊推走一邊說:“沒事阿姨,他不缺,缺什麼他自己知道去買。”
黃阿姨疑惑道:“诶你怎麼知道他不缺?”
瞿期睜眼說瞎話絲毫不心虛:“他剛自己跟我說的,忙一天了,早點休息去吧阿姨。”
把阿姨忽悠走之後,樓下沒多久就滅了燈,他站在走廊緩和了一下情緒,轉身回到房間,嘭一聲合了門。
信封在手裡捏太久,都殘留了一抹餘溫。瞿期把它扔到書桌上,摸出手機給柳昭發了條消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