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誰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瞿期覺得自己這一天一夜産生的怨氣,大概都能養活一個怨靈了。就連晚自習寫字的力度都大了不少,活像在跟卷子打架。
守晚自習的老師看了他好幾次,還很貼心地問他是不是遇到了不會的題。
最後一節晚自習下課前,勞動委員在黑闆上寫了第二天的值日生。因為走讀生早走一節課,所以一般都安排在早上。
臨走前,瞿期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黑闆上,于是一出學校就摸出手機,把鬧鐘提前了二十分鐘。
實際上學校安排了校車,但上高中報名那會兒,柳昭大手一揮,往公交卡裡沖了不少錢。瞿期不用的話,說不定在那兒放好幾年都沒人用,他想了想,幹脆也就不坐校車。
上了公交之後,他習慣性縮到最後排,這個點的車廂幾乎空了,隻有零星幾個人影,路燈一盞盞從窗外掠過,是瞿期都快看膩的城市夜景。
他摸出手機點開掃雷小遊戲,對于消遣時間來說,掃雷是非常不錯的選擇。隻需要随便點開一個模式,慢悠悠掃個兩三把,差不多就剛好到站。
下車後,遊戲界面提示還有幾個雷沒掃完,他鎖了屏走到巷口,拐進去之後才又重新點亮。
昏暗的巷道裡,手機裡傳來很輕的方塊掉落聲,偶爾還有插小旗子的聲音。
他埋着頭走到院門口,剛好插上最後一枚代表地雷的小紅旗。
“噔噔噔噔!”
勝利結算的音樂響起。
瞿期關了手機,摸出鑰匙準備開門,擡頭就看到一個站在黑暗中,隻有臉上被照得冷白的人影,當即吓得一個趔趄。
“我……”
靠。
他定睛一看,把後半個字咽了回去:“應知寒?”
他有點疑惑,緩了兩秒問:“你不進去站門口幹嘛,當幽靈麼?”
問完又有些後悔,這人我行我素的,想必又要冷冰冰地說:跟你有關系?
然而預想中的回答卻并沒聽到。
應知寒收了手機,四周蓦地陷進了一片黑暗,隻有客廳裡的一小簇光從院牆裡透出來。
“沒鑰匙。”這道黑暗中的聲音聽起來很坦然。
“阿姨在家,那你不會敲門麼?”瞿期一邊摸鑰匙一邊說。
昨晚不是挺會按門鈴嗎,怎麼的,今天手瘸了?
但這話顯然不可能真的說出口。
然而下一秒,那個坦然的聲音就說:“手瘸了。”
那一瞬間,瞿期懷疑這人是不是裝了什麼監聽器在他身上。
但過了幾秒又意識到,原來這人不僅對别人刻薄,對自己也挺刻薄的。
他忽然就覺得有點好笑。
開了院門到家,阿姨還在廚房裡剝花生,她前幾天買了些新鮮的紅皮花生,說是很适合打成花生露當早飯。
瞿期拎着書包走過去,順了兩顆放進嘴裡,一邊嚼着一邊上了樓。
應知寒比他先上去,已經關了對面的卧室門,如果不是知道裡面确實有個人的話,倒确實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他停留不過幾秒就收回目光,關上了自己房間的門。
趴在書桌上做題時,瞿期忽然又想到應知寒站在院外的模樣,他當然知道對方并非真的手瘸了,也不是真的不知道阿姨在家。
他隻能想出來一個結論,就是對方确實準備等他到了再進來。
就像那個信封裡的租金一樣,顯露出他确實是個有教養的人。
除了那張嘴。
但今晚這難得還算和平的對話也提醒了他:應知寒沒有鑰匙。即便再不對付,人家再怎麼也付了錢,總不至于每次都在外面等他兩三個小時?
瞿期一邊想着,一邊在草稿紙上胡亂畫着。
房間裡隻開了書桌上的一盞護眼燈,沒過多久,燈下的草稿紙就變成一頁雜亂的抽象畫。
他窩在這團光影裡,分出一隻耳朵聽着外面的細碎聲響。
窗戶正對着一條小路,路旁那些樹在枝葉冠蓋的時候,能隔絕大部分的聲音,現在秋冬一到,便打理得隻剩光秃秃的樹杈子。
來往車輛的沙沙聲從這些樹杈間傳進來,像在輕輕碾壓人的睡眠神經。
又一輛車平緩路過,瞿期終于大手一揮,把筆扔到桌上。
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
第二天一早,提前了二十分鐘的鬧鐘吵得瞿期滿腦袋起床氣。
他閉眼趿拉着拖鞋去洗漱,又迷迷糊糊換了衣服,這才稍微清醒了一丁點,拎着書包下樓時,險些忘了拿藥。
樓下餐桌上,阿姨剛打好了花生露,還做了些别的東西,但瞿期早上胃口不太好,吃兩口就沒了食欲。
臨出門在玄關換鞋前,他忽然問道:“阿姨,你知道這附近哪兒有配鑰匙的嗎?”
黃阿姨想了一下說:“配鑰匙的話……好像你回來這個方向還得往前坐一站,怎麼了?”
“沒事,我就問問。”
眼看公交快來了,瞿期抓起書包和鑰匙就出了門。以至于應知寒下樓時,就隻看到一個着急忙慌跑出院外的身影。
那人的頭發被早晨的風撩得微亂,在拐角處一閃而過。
“诶,你也下來啦?”黃阿姨說,“吃點早飯嗎?”
應知寒“嗯”了一聲,看到她收拾碗筷的動作并沒停。
“不用了,謝謝。”他說。
“行,那你路上也慢點。”黃阿姨随口道。
應知寒點點頭,走到院門口,剛要擰開門,就聽阿姨叫了他一聲:“诶小夥子,等一下,等等等等!”
他轉回頭,黃阿姨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從玄關櫃子上拿了什麼東西走出來,問道:“你和醒醒是一個學校是吧?”
應知寒輕皺了一下眉頭:“醒醒是?”
“哦就是小瞿,”黃阿姨笑笑說,“我叫他的小名叫習慣了。”
應知寒不知道她要說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說:“一個班。”
“一個班那太好了,”黃阿姨遞過來一個盒子,說,“你把這藥給他拿去一下,這孩子着急忙慌的,又忘記拿了。”
應知寒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藥?”
他本意隻是脫口而出,并不是真的想問治什麼。但黃阿姨聽到這個問題,拿着藥盒的手又縮了回去。
她把藥盒翻了個面,看了看背面寫的主治症狀,研究幾秒後自顧自地開口道:“這上面說,好像是治焦慮症的?他上次也忘了拿,還好沒上車,還是我趕緊給他打電話,他才回來帶上的。”
黃阿姨說完,又把盒子塞到應知寒手裡,頗為憂心地說:“唉,這孩子每天看着開開心心的,也不知道怎麼年紀輕輕就會有焦慮症,看來現在學生的學習壓力是真的大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