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次站起來走到門邊,踟蹰片刻又咬着嘴皮縮回來。
大概猶豫了一個世紀吧,他心下一橫,起身拉開了房門。
然而站在對面門口的時候,舉起來敲門的手又放了回去。
又過了大概半個世紀,他終于眼睛一閉,砰砰砰敲了三下。
敲完他就有點後悔,下意識地往回撤了一步,低頭看着地闆。
門的下緣和地闆間有個很窄的縫,光從裡面露出來,在他腳尖前形成一條長線。
沒多久,裡面傳來趿拉着拖鞋的沙沙聲,于是腳尖前的線就擴大成一整塊圖形。
應知寒站在這片圖形裡,卧室裡的燈光讓他影子往前落,反倒遮住了門外的人。
瞿期愣了一下,聞到了一股淺淡清新的味道,又看了眼他的穿着,才後知後覺這人剛洗完澡。
“有事麼?”應知寒問道。
“那什麼……你不是說沒鑰匙麼?”瞿期垂着的手捏緊了一些,金屬邊角紮得有點疼。
他擡起手往前一遞:“喏,這把你拿着用吧。”
看到這把鑰匙時,應知寒眼中似乎閃過一抹訝異,但那個神情太短暫了,很難讓人判斷是不是看錯了。
畢竟他開口的語氣依舊是那樣冷淡:“多少錢,我轉你。”
瞿期擡頭看了他一眼,這人頭發還沒完全幹,發尖還有些潮潤。
他移開目光,說:“不知道,這是家裡的備用鑰匙,放那兒一直沒人用,你拿着用吧,以後走之前還我就行。”
應知寒“嗯”了一聲。
事情就這麼簡單地辦完了,倒讓人有點不自在,那麼久的心理準備也顯得像小題大做。
瞿期無所事事地甩了甩手,輕快地說:“行,那你歇着吧。”
這句話說出口的那一秒,他忽然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他感覺到了一抹局促。
他居然在自己家裡有了局促的感覺。
這太難以置信了,瞿期話都已經說完了,反而才沒來由地卡了一下殼。
應知寒沒注意到他的異樣,接過鑰匙點點頭,看他轉身走了便要關門。
然而門還剩最後一點縫的時候,又忽地被人抵住了。
“等一下。”瞿期擡手按在門上。
“還有事?”應知寒說。
“我還是覺得我有必要解釋一下今天在南門的事,”瞿期又重複了一遍,“我沒有在虐貓,我是想帶它去絕育,你聽到的我那句話也不是對貓說的。”
說到最後這句話時,他忽而又想起那個畫面,反倒一下笑了起來,幾秒後又努力恢複正經樣子。
“那你在對誰說?”應知寒問。
這話問完,門外的人詭異地沉默了幾秒,像是在腦中掙紮什麼。
片刻後,瞿期說:“貓的蛋蛋。”
應知寒:“……”
看得出來,這下掙紮的人換了一個。
“貓有名字麼?”他忽然問。
聽到這個沒頭沒尾的問題,瞿期愣了一秒,但下意識讓他回答得很快:“有,叫小滿。”
“為什麼起這個名字?”
“小滿勝萬全。”瞿期說。
應知寒微低着頭,沒立刻應答,讓人覺得他像在判斷這句話的可信度。
又有一滴水從他的發尖落下來,砸在地上像一朵小花。
他的手從門把上放開,門因為慣性而打得更開了一些。
“我說過你在虐貓麼?”他問。
“沒有。”瞿期說。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解釋?”
瞿期想了一下,半真不假地開口:“因為那個畫面看起來對我很不利,很像是被你當場抓獲,萬一你是這麼以為的,然後再出去亂說,那我一世英名不就毀了麼?”
或許是他過于坦然,又或者是“一世英名”幾個字聽起來有點不要臉。
應知寒點點頭,面無表情短促地輕嗤了一聲,絲毫不掩蓋自己在嘲笑的事實。
“還有别的事麼?”這是他今晚第三次這麼問。
可能是剛嘲笑過的緣故,瞿期總覺得他語氣似乎沒那麼刻薄了。
眼看他手又搭上門把,一副好走不送的架勢,瞿期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所以你到底信了沒?”
“信不信對你來說很重要?”應知寒輕推了一下門,轉身朝屋裡走去。
門關上的最後一秒,瞿期聽到他說:“你不都已經拿鑰匙當封口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