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真正落實的那天,是在周四上午的大課間。
老話常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當江湖裡出了兩個不分勝負的高手,那麼所有的武林中人,大概都會奔走相告。
懷甯一中高三年級目前就是這樣的狀态。
月考成績出來沒過一個上午,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年級上出了兩個分數一模一樣的第一名,他們甚至還出自一個班。
而外面讨論得如火如荼的時候,作為當事人的瞿期和應知寒,正一臉懵逼地戳在老師辦公室裡。
這個辦公室面積挺大,原本隻有祝晴和語文周老師在用,這會兒卻多出好幾個人,空曠的辦公室霎時變得有些擁擠。
瞿期晃眼一看,有四個是剩下那幾科的老師,還有兩三個是聞風而來的别班老師。
祝晴桌前放着一張成績單,排名最頂上的兩個名字被打了紅圈。她用筆尖點了點,面色看起來像腦仁疼:“你們倆這成績真是,要說誇吧,又誇不踏實,明顯還有提升空間。但要說罵吧,都考第一名了,也沒法兒開口罵。”
她擡頭看着倆人問:“怎麼的,商量好了的?”
對于自己的成績,瞿期有非常清晰的認知,他屬于不太典型的四邊形戰士。
之所以說不太典型,是因為他語文和英語優秀得過分,綽綽有餘地填補了物化這兩門稍遜色一些的科目。
反倒變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六邊形戰士,總成績非常漂亮,幾乎沒掉出過年級前三。
但高考顯然是分數越高越好,祝晴又是化學老師,常年對他那還有提升空間的物理化學操碎了心,幾乎每考一次都要念叨幾句,瞿期對此都習慣了。
那應知寒被這麼說又是因為什麼?
趁着幾個老師七嘴八舌讨論的時候,他做賊似的探頭看了一眼,等到目光掃完那排成績,瞬間就樂出了聲。
祝晴轉過來看着他,沒好氣問:“笑什麼?”
瞿期恢複一臉乖順的模樣,說出的話卻讓老師們腦溢血。他小聲咕哝道:“沒想到還有人跟我一樣,是這樣的四邊形戰士。”
和他情況差不多,應知寒也有一些還能再提升的科目,隻不過是語文和生物,而幾近滿分的數學物理填補了這一空缺。
所以即便他們倆每科分數都不相同,這麼一來二去的,倒湊出兩個一模一樣的總分。
“你還好意思說呢,”祝晴手指敲了敲桌,“你但凡物理和化學再各提個幾分,這不就單科成績也很漂亮了麼?”
瞿期作為她原本的學生,她會說得更嚴厲,也更語重心長:“高考那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分就能甩掉無數人,你語文和英語就很好,是你的努力,也是你的天賦,隻需要保持就可以了。多花點兒心思在物理和化學上,再争取一下,能做到吧?”
瞿期摸了一下鼻尖說:“我盡量。”
“這怎麼能叫盡量呢?
“因為能力擺在那兒的,有些分大概強求不來。”
“诶喲這瞎話說得我差點閃着腰。”一個音調偏高的女聲響起,“以你的能力,物理起碼還能漲好幾分,真當我那麼多屆畢業班白教的?”
話音剛落,幾個老師堆裡就走出一個黑色人影,踩着高跟鞋往這邊走了兩步。
瞿期一看到這個顔色就腦仁疼,下意識往後一撤,看起來就像躲到了應知寒身後。
“躲什麼,拿新同學當擋箭牌就有用了?”那人問。
瞿期讨饒似的笑了一下,說:“沒躲,景老師你聽錯了。”
對面這人是他們的物理老師景淩,她穿了件長到腳踝的黑色風衣,腰上系帶一紮,顯得個子高挑利落,甚至像名字似的,透出一股盛氣淩人的氣質。
因為她常年鐘愛黑色衣服,跟鐘愛白色的祝晴并排一站,活像來索命的黑白無常,所以班上學生私底下也管她倆叫“黑白雙煞”。
景淩沒好氣地說:“我還沒到聽不清話的年紀,到底是你對自己的認知太不清晰呢,還是我對你的認知太清晰?”
瞿期嘀嘀咕咕說:“這倆意思不是一樣的麼?”
景淩一個眼神飛過來,他這下是真的撤到了應知寒身後。
沒辦法,裝乖這套在景淩這兒向來沒用。
祝晴坐在椅子上看得好笑,順勢打圓場道:“我本來想的也是這次月考結束,就把你倆調成同桌,這下反倒還陰差陽錯了。”
此話一出,不光瞿期愣住了,就連應知寒也露出一抹短暫而訝異的神情。
“同桌?”瞿期不可置信道,“為什麼?我不是已經單獨坐了挺長時間的嗎?”
其實他坐講台旁邊并沒有什麼講究,隻是當初排位置沒人願意坐那兒,所以他就自告奮勇去了。
祝晴說:“現在還剩最後幾個月了,咱們班不僅進了人,原本有些同桌之間也有點小摩擦,幹脆重新排一下。你們倆呢成績又都比較特殊,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你倆坐一起會更好,現在也能互相帶着點。”
她說完看了看兩人的神色,問道:“怎麼,有什麼别的想法嗎?”
瞿期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說:“沒有。”
祝晴的視線又看向應知寒,問:“你呢?”
瞿期吸的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呼出來,餘光就下意識跟着瞥過去。
他聽到應知寒也說:“沒有。”
“行,那就這麼定了,先回教室吧,待會兒放學之前安排好了統一搬座位。”
“好。”
走出辦公室,瞿期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看他這副樣子,應知寒問:“怎麼?”
瞿期本來隻是單純在辦公室憋太久,想呼吸一點新鮮空氣,聽他這麼問,反倒說:“沒什麼,就是有點緊張。”
“緊張什麼?”
“要跟年級第一坐同桌了,”瞿期一本正經道,“萬一人家嫌我成績差可怎麼辦。”
“……”
應知寒腳步都邁進教室了,聞言頓了頓,又轉了個身往外走。
瞿期問:“你上哪去?”
“去跟老師說你緊張,還是想自己單獨坐。”
瞿期忙不疊一把抓住他,把他摁回座位裡:“那可不行,緊張歸緊張,免費的科目輔導,不要的是傻子。”
應知寒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說:“那我應該不是傻子。”
幾秒後,瞿期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
搬座位的時間在放學前那節晚自習,按照祝晴的安排,瞿期和應知寒的位置調到了最内側的大組,坐在中間靠後的位置。
跟他們一起換過來的還有李恣,隻不過他現在坐在了前面一排。
經過這些天一起吃飯的日子,李恣對應知寒從原本的敬而遠之,變成了隻有“敬”。畢竟他這種吊車尾的成績,說不定日後還有要仰仗人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