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故事時總會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所以瞿期這一覺,嚴格來說已經不能算是午覺了。
老太太下樓之後,他本以為自己沒什麼困意了,但腦袋一沾枕頭,竟還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或許是短時間内接收了太多有關“小時候”的字眼,瞿期這一覺睡得并不算安穩。
他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裡是柳昭離開北方的那天。他沒有像曾經那樣平靜地看着,而是掙紮着想要去抓住她。
他奔跑着伸出手,卻發現無論如何都碰不到柳昭的衣角,他張口想呼喊,嗓子裡也發不出來一丁點聲音。
巨大的無力感籠罩着他。
瞿期不知道自己在夢裡無聲哭喊了多久,他倒抽一口氣,從夢魇中掙紮出來。醒來的那一刻,他視線是模糊的,心髒也跳得很快。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花闆,過了幾秒,眼前的景象才慢慢聚焦起來。
瞿期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略微一偏頭,忽然發現床邊站了個人。
應知寒站在床邊,眸光低垂地看着他。
他吓得一顫,立馬坐了起來,然而還沒來得及問對方為什麼在這,視線就先挪到了自己手上。
大概是那個夢的緣故,他左手抓住了應知寒的衣擺,直到此刻都還沒有要松開的迹象。
“醒了?”應知寒問。
瞿期愣了一秒,手指倏地松開,不知道他抓了多久,松開時連骨節都泛着細密的疼。
他把手收回來,嗓音低輕地“嗯”了一聲。
應知寒看了他片刻,說:“夢見什麼了?”
“記不清了。”瞿期盯着他衣擺的那團褶皺,又多說了一句,“夢見在什麼地方跟着人群大逃亡。”
他以為對方會接着問什麼,卻聽到沙沙的兩聲,兩張紙巾被遞到他面前。
“擦擦。”應知寒說。
瞿期懵了一下:“擦什麼。”
“你的眼淚。”
聽到這話,瞿期曲起食指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才意識到眼睫一片潮濕。
他接過紙巾貼在眼睛上,兩三秒後拿下來,紙巾上暈開了兩團淺淺的濕痕。
瞿期不自然地咳了一聲,目光又落到那團被他攥出來的褶皺上時,才忽然想起來問:“你怎麼在這兒?”
說完他又覺得不對:“哦這是你家,出現在這很正常。”
應知寒晃了一下手裡的東西說:“老太太被木刺紮了一下手,讓我上來拿根細針。”
“哦,那我跟你一起下去吧。”
“你不睡了?”應知寒問。
瞿期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恍然發現自己這一覺居然睡了兩個多小時,他搖頭說:“不了,現在睡飽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他跟在應知寒身後下了樓,這個點店裡沒什麼人,今天出了點太陽,将落未落的陽光從遠處灑在門口的台階上,看得人心生暖意。
應知寒拿着針過去給老太太挑刺,瞿期就搬過一把椅子,順勢坐在了他們旁邊。
兩個老人坐在餐桌旁,盯着壁柱上挂的一台小電視。電視裡正低聲播放着戲曲節目,咿咿呀呀的唱腔悠揚流轉。
看着這幅畫面,瞿期忽然想起小時候在公園納涼,每個亭子裡都有人在下棋,棋桌旁高高低低圍了一圈人。
每次路過這些亭子,就總會聽到有人的收音機裡傳出戲曲聲,即便走到遠處聲音也沒散,就像一條跟着人的無形絲帶。
他那時年歲還小,卻總覺得這樣的日子安逸又讓人充滿希望。
木刺紮得不算深,沒一會兒就挑出來了,應知寒弄完一擡頭,就發現瞿期一言不發地坐在旁邊。他既沒有玩手機也沒做别的事,看起來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他收回目光,忽然問:“你……想不想出去逛一下?”
“嗯?”瞿期正在出神,反應慢了半拍,他把目光挪到應知寒臉上,不解地說,“逛什麼?”
“都行,看你。”
瞿期說:“不是快到晚飯的點了麼?怎麼忽然這麼問?”
他頓了頓說:“怎麼,你怕我無聊啊?”
應知寒靜默了一會兒,他把針戳回線卷裡,才“嗯”了一聲。
瞿期更不解了:“不會啊,為什麼認為我會覺得無聊?”
“沒什麼,随口問的,”應知寒說,“你想不想逛都行。”
瞿期琢磨了一下說:“那算了,我要是自己一個人去逛吧,又覺得挺沒意思的,要是拉上你吧,你好像又忙了一下午挺累的,算了。”
應知寒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門外就進來了一個學生,對這邊說:“你好,我要一碗三鮮面,打包。”
老太太從椅子上站起來,爽朗地應了一聲:“好嘞,香菜蔥花要嗎?”
“都要,”學生說,“多加香菜。”
“得嘞!”
被這麼一打岔,前面的話題便沒再繼續,看到老太太走進後廚,瞿期鬼鬼祟祟跟上去,說:“讓我來偷學一下技術,學會了以後至少餓不死自己。”
老太太哈哈笑了一聲說:“來來來,光明正大地看就是了,我們晚飯也經常自己煮碗面就湊合吃了。”
大概是确實臨近晚飯,也可能是作息颠倒的學生終于在這個尴尬的點餓了,自從這個打包的學生走了之後,又斷斷續續來了好些人。
他們有的堂食,有的打包,瞿期幫着裝了幾份,硬生生到飯點過去,他們才真正重新閑下來。
由于中午吃得撐,瞿期堅稱自己還沒太餓,反而很想吃剛才的三鮮面,于是四個人吃得就比中午簡單很多。
他們早晨買的蝦仁還剩了些,應知寒放進去一起煮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挑面條的時候沒分配好,瞿期發現自己碗裡的蝦仁很多,肉眼可見的多。四個人裡唯獨應知寒的碗裡一顆蝦仁都看不見。
他拿着筷子默然了幾秒,挑了幾塊放到應知寒的碗裡。對方視線看過來,似乎有一絲疑惑。
瞿期解釋道:“我還沒動過,幹淨的。”
應知寒說:“你怎麼不吃?”
“我吃太多蝦容易胃脹氣。”瞿期說。
“?你中午吃了半盤糖醋蝦仁。”
“所以這不現在就有點胃脹氣了。”
應知寒:“……”
三鮮面面如其名,看着清淡,但鮮得讓人連湯都想喝完,等到他們吃了飯準備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全黑完了。
夜色隻要一黑,溫度也會跟着降下來,兩個老人出來送他們去公交站,昏黃的路燈下凝結着說話時的霧氣,張口又會被風吹散。
“你想坐公交還是打車?”應知寒問。
“公交啊,來的時候不就是坐的公交嗎,低碳生活懂吧。”
說完,瞿期就看他點點頭,拿出手機點了兩下,緊接着,他自己的手機就震了震。
瞿期拿出來一看,應知寒給他發了個消息,點進去隻有一個白松街的定位分享。
他皺眉問:“你發定位給我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