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期渾渾噩噩走到候車室,因為在停車場耽擱了一會兒,進去的時候已經在檢票了。
閘機口的隊伍已經空了,還有幾分鐘就會停止檢票。
他趕忙過去刷了身份證進站,可等到上車剛一坐下,列車行駛起來之後,他腦子裡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剛才那段對話。
什麼是喜歡呢?他好像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瞿期經常聽人讨論未來會如何,他也在極偶爾的時候想象過。
但在那些對未來的設想裡,他卻從沒想過自己身旁會站着另一個人。他想象不出來。
他一個人過了太漫長的年歲,早就習慣于此,從沒想過自己會喜歡某個人,會跟誰談戀愛,甚至把對方放進“未來”裡。
更遑論對方是個和他一樣的男生。
可當他望着窗外,真的以這張臉的模樣去想象未來時,卻發現很多畫面變得逐漸清晰起來。
他能想象應知寒和他一起看山川湖海的場景,能想象這個人在每一幀畫面中都站在他身旁,能想象自己給對方拍很多帥氣的照片……
這算喜歡嗎?
在這些年裡,瞿期自認為在人前和人後找到了一個很奇妙的平衡點,他知道說什麼話會讓人愛聽,做什麼事會讓自己看起來正常、活潑。
就連老師和同學的評價都十分一緻,從來沒有人破壞過這個平衡點。
是他在控制情緒,如同往自己臉上戴了張面具,而不是情緒讓他展現真正的自己。
直到應知寒的到來打破了這一點。
這個人在某個時刻被強行塞進他的生活裡,卻又在某些巧合下,看到了他那些隐秘的、不堪的、不可示人的東西。
也正因為這樣荒誕的走向,讓他能在應知寒面前稍微釋放一些别的情緒,說一些内心深處的話,就像是短暫地把那個真實的自己放出來透透氣。
這算喜歡嗎?
列車行駛得極快,窗外的雪飛速劃過,如同雨季時那些懸針般的雨水。
瞿期把腦中的每個念頭都列出來,一項項跟童樂宜說的對比起來。
他看着面前的蛋糕,想起了那句“想和他在一起很久很久”。
瞿期不是個樂觀的人,所以他始終覺得,萬事萬物都講求一個“緣”字。
無論生命中遇到多少人,那些人大概都隻能陪他走一段路,如果這條路到了盡頭,那麼說明他們之間的緣分也到了盡頭。
他從沒抓住過什麼,也從沒想過要抓住什麼。
畢竟對他而言,就連“家”這個概念,都是幼年時就近乎失去的東西。
但當應知寒在那輛平穩行駛的公交上,對他說出那句“不想笑就别笑了”的時候,他卻頭一次萌生了想要抓住什麼的念頭。
他們沒有相見恨晚,沒有一見如故,就是這句簡單的話,讓他想抓一抓這個人,也讓他想延長他們之間的緣分。
換句有些矯情的話來說,他不想再把緣分讓給上天來決定。他想自己定。
這算喜歡嗎?
瞿期的爸爸過世得很早,媽媽又是個商人,所以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跟着柳昭去過幾次不那麼正式的飯局。
在這種老狐狸聚集的商業飯局上,坐在桌前的人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說起話來迂回得像盤蚊香。
這樣的說話方式,讓當時年僅幾歲的瞿期很是厭惡——他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不知道有什麼不能直接說的,非要每句話都或含蓄或尖銳地兜一個大圈子。
不過說到底,他當時畢竟年紀還小,心智不成熟,性格也并未定型。
所以長時間的耳濡目染下,難免也從他們身上沾了些商人心性。
以至于在很多事情上,他總會下意識去考慮,這件事會給他帶來什麼好處,以及帶來多少好處。畢竟沒有一個商人願意做賠本的買賣。
雖然瞿期沒有真的去索要報酬,但不可否認他的确這麼想過。
可此刻看着桌闆上的蛋糕時,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這個商人兒子似乎當得并不合格。
他帶應知寒認識自己的朋友時,沒想過要報酬。
意識到應知寒可能會不太開心,大晚上把人拉到夜市散心時,還是沒想過要報酬。
看到應知寒的生日,大清早給蛋糕店發信息甚至願意加錢時,依舊沒想過要報酬。
此時此刻他唯一的念頭,就是到懷甯之後,給對方過個驚喜的生日。
這又算喜歡嗎?
瞿期不知道。
他能在語文課上把别人寫的文章分析得頭頭是道,卻分析不清自己的真實想法。
又或者說,他害怕分析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瞿期腦袋抵着車窗,再次把童樂宜說的那些話列了一遍,他在此刻成為了一個愚鈍死闆的學生。
即便這些想法與他的内心都對應上了,但是沒關系,隻要最後一條沒有與之重合,這個等式就不成立。
隻要等式不成立,就說明他隻是把應知寒當作朋友來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