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年紀還不算大的時候,應慈就常說,要抓住那些自己喜歡的。
和瞿期不同,應知寒不需要一遍遍地向自己求證,這樣的心态和情感是不是喜歡。
他是在應慈和施長青離婚之後才出生的,在他的印象中,應慈還談過一次戀愛,雖然最後并沒能走到一起,但他見過應慈熱烈地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
想關心對方,讓對方開心,想時時刻刻跟對方在一起……
所以當他意識到,自己對瞿期有這些念頭時,他不需要求證。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歡這個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應知寒就聽人說過一句話,說是學理科的人,總是理性大過感性。
這句話并不算正确,但确實在他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驗證。
他知道喜歡一個男生意味着什麼。意味着這條路不好走,意味着他們不會有未來,意味着甚至連把“喜歡”二字說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他用那些占據了大部分的理性,将這些念頭摁到了最深處。就像那個人說的,他們是朋友,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喜歡是他自己的事,不應該給對方造成煩惱。
但理性終究不是百分之百,也會有極偶爾摁不住的時候,他會想碰一碰這個人,離這個人近一些。
可不知從哪一天開始,這個人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他。
這讓應知寒有些不知所措,他會覺得是不是自認理智,卻收不好那些心思,以至于被人察覺又想方設法避開他。
直到瞿期說了剛才那句話。
即便在聽到那句話的第一秒,理智也告訴他,不要去戳破那層紙,不要說他看到過那張照片。
但他僅剩的那點感性,卻在那個瞬間變成了燎原的星火。
又或許那也不是感性,而是沖動。
一些……避無可避的沖動。
按理來說,應知寒本以為自己聽到這句話應該開心,原來他喜歡的人和他有着一樣的念頭。
可他真正想下來,卻隻有心疼。
他知道抱着滿心喜歡卻不得不克制是什麼感覺,知道要讓自己把這些情感強行剝離下來是什麼感覺,所以他一點也不開心,隻有密密麻麻的心疼。
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器材室安靜極了,隻有交錯在一起的呼吸聲,讓人能聽出兩個人都不像表面上那樣平靜。
瞿期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腦中把這句話翻來覆去地念了好幾遍。
應知寒就像是把決定權交到了他手裡,隻要他說“你理解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隻要他願意這麼做,那麼出去之後,此前在黑暗中發生的一切都會被封存在這裡。
不會有人再提起。
但瞿期并不願意。
他往前走了一步,走到應知寒面前,很重地點了一下頭說:“那就是。”
并且還更為清晰地擴充了一遍:“我就是這個意思。”
面前的人低低地說了聲“好”,沒過片刻又恍若歎息般呼吸了一下。然後伸出手,安撫似的抹了一下他的眼尾。
應知寒的夜視力還行,又或者說面前這人的雙眼太過清澈,即便黑暗中也能看到明亮的光影。
他目光掃過瞿期的眉眼,鼻梁,最後落到對方的鼻尖以下,停留片刻又收了回去。然後低下頭,輕輕在對方額頭上吻了一下。
額頭上的觸感溫涼又短暫,瞿期明明沒哭,開口時的聲音也還帶着打趣的笑,聽起來卻像是在哽咽。
他叫了一聲:“應知寒。”
“嗯。”
瞿期輕聲說:“你今天說了好長好長的話啊……”
說完後,他擡手抓住臉側的那隻手,微仰起頭吻了回去。
屋外的風雪依舊在肆虐着,那些磅礴的雪沫越鋪越厚,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白,唯獨這個房間隔絕了一切。
這裡狹小、逼仄、漆黑如墨,卻足以支撐他們安靜地吻着喜歡的人。
他們吻得青澀又笨拙,顯露出了幾分緩慢來,唯獨兩顆幾乎相貼的心跳又重又快。
在漫天的風雪之下,這是唯一一抹斑斓色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