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七嘴八舌的興奮聲此起彼伏,瞿期坐在最後一排窗邊,他把窗簾拉上,等到所有燈光一關,環境瞬間陷入一片昏暗,隻剩前面投影儀發出的光。
拉好窗簾,瞿期說:“你又趕上好時候了。”
應知寒轉頭看他一眼:“怎麼說?”
“我們已經很久沒全班一起看過電影了,唯二的那兩次還是在高一。”
應知寒點點頭,看周圍的人都擡着椅子到前面去了,問道:“你要去前面坐麼?”
“不去,最後一排多好,最适合搞小動作了。”
應知寒轉過頭,說:“你想搞什麼小動作?”
大概是關了燈的緣故,投影儀薄弱的光線掃到他的身上,讓他的目光比平時深濃一些,卻莫名給人一種錯覺,像是透着幾分溫和。
瞿期本就是滿嘴跑火車,沒想好怎麼回答,于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說:“你猜。”
應知寒:“……”
講台上,班長點開了播放器,有人在猜是什麼類型的電影,等到片頭的制作公司出來時,瞿期忽然有種可能看過的預感。
果不其然,正片出來的第一秒他就發現,這個電影他不僅看過,而且還是最為喜歡的那一部。
瞿期掩住鼻尖以下,往旁邊靠了點,像是想說什麼,但思索片刻又沒開口。
“怎麼了?”應知寒問。
“沒事,等會兒看完再告訴你。”
随着電影開始,教室安靜下來,有的在原位寫作業,有的在趁着好時候争分奪秒玩手機,還有的大概在吃零食,傳來一點撕開包裝袋的聲音。
這部電影瞿期看過很多次了,即便劇情都能倒背如流,他也依舊看得非常認真。
影片的主題圍繞着死亡和遺忘,作為人一生中無法避開的兩大課題,劇情講述起來卻并不沉重,甚至算得上是歡快的。
它仿佛在用最能被接受的方式告訴每一個人,死亡并不可怕。
死亡就像一座用來中轉的月台,有人送上車,有人在站台接,行至終點終究還是會團圓。
而至于遺忘——
用足夠的愛能喚醒它。
瞿期剛開始撐着頭看,看到後來就慢慢趴在桌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投影屏。最後二十多分鐘時,就是用愛喚醒遺忘的劇情。
主角之一在唱着緩慢而溫柔的歌,教室裡沒了講話和吃東西的聲音,但有輕微的啜泣聲。
最後一秒結束,瞿期眼眶有些發酸,開口時聲音也帶了點鼻音。
他對應知寒說出剛才沒說的話:“你知道麼,我剛剛其實是想說,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部電影。”
應知寒看了他片刻,說:“現在知道了。”
說完,他抽了張紙遞過來。
瞿期其實倒沒真哭,畢竟看過太多遍,稍微有點免疫力了。
但他還是把紙接過來捏在手裡,問了一句:“你覺得怎麼樣?”
“好看,”應知寒頓了頓,多補了一句,“能理解為什麼會成為最喜歡。”
瞿期笑了一下說:“你發現沒,這算是我們第一次一起看電影。”
“嗯。”
“而且看的還是我最喜歡的電影。”
應知寒點點頭說:“怎麼了?”
教室的人聲重新吵嚷起來,那些上前的同學端着椅子回來了,隻是燈還沒來得及開。
瞿期抿了一下嘴唇,又拿出筆和便簽紙,借着昏暗的光線寫了句話,像剛才那樣貼到對方的桌上。
應知寒拿起來的時候,門邊的人恰好把燈全打開了,驟然亮起的燈光晃得他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清晰地看到便簽上寫着一句話——
-我最喜歡的人在陪我看我最喜歡的電影。
他目光停留在第一個“最”字,良久沒開口。他并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也很少接收來自别人的情感,以至于如此熱烈又直白的字眼撞進眼裡時,應知寒第一反應是茫然,還有些無措。
就好像在荊棘叢生的囚籠中封閉得太久,等到某天有人幫他把囚籠拆掉時,他卻發現自己連怎麼說話和交談都忘記了。
剛才借着電影帶來的情緒,瞿期一時沖動寫了這句話。現在燈亮起來,他看着對方的表情,也後知後覺也有點耳熱。
下課鈴聲響起,他拍了拍應知寒的肩說:“行了行了别看了,就這麼幾個字還沒看完啊,你不回家那我先走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搭着應知寒的雙肩,把人翻了個面推出教室。
因為明天就是年前最後一天上學了,今晚作業比平時少一些,所以兩人待在房間寫完之後,打算偷懶一天,稍微早點休息。
瞿期收拾好東西,把書包搭在椅子上,然後把椅子推進去,同時應知寒也從飄窗邊站起來,擡了擡下颌對他說:“你先去洗漱。”
“好。”
過了一會兒,瞿期洗完出來,說:“我弄完了,你去吧。”
應知寒神色如常地點點頭,去了洗漱室。
等人進去之後,瞿期抽紙擦了擦手上的水,然後拿上手機和充電器,準備放在床頭櫃上充電。
這是他每晚睡前的最後一個行為。
然而當他拿着插頭走過來時,還沒來得及插上去,就看床頭櫃上貼着一張白色便簽,和他自己用的便簽長得一模一樣。
瞿期愣了一下,以為是應知寒貼的什麼公式,但當他下意識揭起來時,才發現并不是。
這确實和他的便簽一模一樣,因為就是他在學校寫的那一張。但此刻便簽上除了他自己的字迹之外,還增添了些别的内容。
多出來的字迹很好認,除了應知寒,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在他原本的那行字之下,有兩行簡短的回複,像是在回應上面的話。
那兩行字寫着:
-我沒有喜歡的電影
-但我也最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