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窗邊這麼靠着坐了會兒,瞿期的困意也漸漸重新浮現。他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放松了下來。
仔細想想,或許就是聽到那句話的瞬間吧。
他的确不想讓應知寒擔心,但又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需要這個人的。這個人和他一起面對時,就好像什麼膽怯都不複存在了。
等到某個大廈又有一盞燈熄滅,瞿期也恰好偏頭打了個克制的哈欠,他轉過頭,對應知寒說:“我困了。”
“那現在回去睡覺?”應知寒說,“時間還早。”
“好,走吧。”
過了兩天,瞿期看了下機票,臨近春節的票不算好買,他本打算買這個周末的,但應知寒公司有點事,就推遲到了下周末,也就是18、19号。
這個時間離春節還有一周多,過去那幾年,柳昭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點來找他吃飯,勉強能算提前一些的年夜飯。
為了照顧自己起不來的事實,他們去程是下午的機票,落地剛好傍晚,趕得上晚飯。
但不巧的是柳昭那邊,她這晚有個推不掉的應酬,于是這頓飯就挪到了明天中午,從“年夜飯”變成了“年午飯”。
因為曾經的那些經曆,瞿期對這座城市其實有點抗拒,落地到酒店放了東西,他心裡就不太願意出去閑逛。
可仔細思考了一會兒,還有這麼長時間,所以還是拉着應知寒出了酒店。
臨近春節的這段日子,街道上總是更加熱鬧喧嚣,這麼手拉着手走在煙火氣裡的時候,瞿期才發現自己不是抗拒,而是因為曾經缺了人。
他們找地方吃了晚飯,然後散着步回酒店,各自處理了一些工作,再閑聊了一會兒,就準備早點休息。
仿佛要打一場硬仗前的養精蓄銳。
第二天臨近午飯的點,柳昭發來了吃飯的地點定位,她本來說讓瞿期發酒店位置,叫司機來接。但瞿期拒絕了,說是自己打車過去就行。
他們不到十一點出的門,到餐廳樓下時還沒到十一點二十,瞿期先盯着應知寒把午飯吃了,等人去了對面的圖書館,他這才準備上樓找柳昭。
“我吃完給你發消息。”他說。
應知寒點了點頭,說:“好。”
瞿期到餐廳時,照着柳昭說的方向看了一眼,對方也恰好看到了他,沖他招了招手。
他走過去,看到桌上已經點好了菜,坐下就能吃。
一年沒見,按理說人的印象應該不會發生過大的變化,但或許是生病的緣故,柳昭慣常的強勢裡似乎透露出一兩分的溫和來。
和之前那幾次的見面一樣,他們母子二人依舊沒什麼過多的交流。
瞿期叫了她一聲,她應了一聲,然後餐桌便安靜下去,很長一會兒都沒人說話。
這個點正值午飯時間,前後桌都有人,甚至都聊得熱火朝天,就顯得他們這桌安靜得更加明顯。
瞿期垂着眸,吃到一半時,聽到藥片在瓶子裡碰撞的聲音。他擡起頭,看到柳昭放了兩顆到嘴裡,随餐一起咽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方懿在消息裡說的,柳昭隔三差五在住院。他抿着嘴唇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問了一句:“身體怎麼樣了?”
柳昭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藥瓶,說:“好多了,不過這是吃的補品藥,不是治療用的。”
瞿期“嗯”了一聲,隔了片刻說:“也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注意身體。”
柳昭良久沒說話,連筷子都忘了動,半晌才扯了扯嘴角,說:“好。”
這頓飯的後半程,他們依舊沒多說些什麼,但這麼短短幾句話,卻也快比前些年加起來的都多了。
可能正是這個原因,讓柳昭有了一絲想多聊一聊的沖動,于是吃了午飯,她又随口提議似的問道:“樓下有家咖啡廳,去坐會兒麼?”
瞿期看得出她有話要說,索性點了點頭說:“走吧。”
到了咖啡廳,柳昭問:“想喝什麼?”
瞿期說:“都行,你點吧。”
柳昭對服務生說:“那就兩杯熱拿鐵吧。”
她說完又看向瞿期,閑聊着說:“這家味道還不錯,你待會兒嘗嘗。”
“好。”
他們坐在寬大的落地窗邊,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對面圖書館的門,但顯然看不清裡面的人。
柳昭拿出手機回了會兒消息,等到咖啡端上來,她捏着勺子,問了一句:“說起來,我還沒問你這次什麼時候走?”
瞿期說:“待會兒就走了,今天晚一些的飛機。”
柳昭明顯有點意外,她有些遺憾地說:“怎麼這麼着急?不在這邊逛逛麼?現在你也不用打卡坐班。”
瞿期把目光從玻璃上收回來,沒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端起咖啡喝了一點,像是在斟酌要怎麼回。
過了很久,他才說:“不了,應知寒明天要工作。”
柳昭拿着勺子的動作頓住,她擡起頭一眨不眨地盯着對面的人,好一會兒之後才吞咽了一下,說:“你們……又碰上了?”
瞿期“嗯”了一聲,沉默便像雪崩那樣蔓延開來。
他們母子二人都沒再動過面前的咖啡,讓人覺得誰不先開口說點什麼,這個沉默會持續一個世紀也說不定。
瞿期捏着勺柄,在杯裡輕攪了一圈,開口道:“我知道你還是不會同意。”
柳昭沒說是還是不是。
“但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你和對我都不太重要了,”瞿期說,“我隻是想知道,你不同意的真正原因是什麼?難道就是覺得兩個男生會見不得光麼?”
柳昭終于有了動作,她把咖啡勺放下去,看着餘留的液體從勺面滑到碟子上,這才說:“我怕你……會走到雲敬的那一步。”
瞿期說:“哪一步?”
“自殘,自我傷害,甚至是自殺。”
瞿期默然幾秒,說:“可你自己也知道這并不是真的,這些話隻是你們為了逼他離開,用真話和假話編造出來的蒙太奇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