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過海面的風晃動着倒映在海中的白色尖塔,薄霧籠罩的琉璃窗邊燈影幢幢。
黑發黑眼的青年正傾身推開窗戶,濕潤的海風吹進來,撥動了他的發梢。
風雨欲來的天氣,但他想今晚大概不會下雨。
雨會沖散痕迹,讓事後調查變得麻煩。
而他讨厭麻煩。
“真慢。”
青年沒頭沒尾地抱怨了一聲,反身走向大廳中央的米白色沙發。
“抱歉,先生。”
度塵松開手裡拖拽着的人形生物,隔着地毯的距離在他對面半跪下來,長發垂落,掩住他的神情:“清理血迹花費了一些時間。”
倒在地上的亞人沒有出聲,他的四肢以詭異的角度彎折着,身上卻異常幹淨,幹淨得像是這顆空蕩蕩的人造宜居星。
正如度塵所說,他确實好好清理過了,不隻是自己。
林非焰垂眸打量這個始終保持沉默的亞人,一時難以分辨他的沉默究竟是出于自身的意志,還是因為早已陷入昏迷。
毫無血色的皮膚,失去光澤的獸耳和尾巴,和已經流不出血的傷口。
即使經過了一定的處理,這無法抹去的痕迹仍能證實他此前究竟經曆過怎樣慘無人道的折磨。
林非焰捏着下巴沉吟片刻,玩笑似的問:“那他最後招了嗎?”
度塵擡起頭看他,對這句調侃不為所動:“沒有,先生。因為我沒有問。”
“哦,”林非焰表情冷下來,“所以你花了這麼長的時間,卻什麼也沒有做,隻是在洩憤而已?”
從窗外而來的風聲在他話音落下時一止,旋即愈發猛烈。
度塵不躲不閃地直視林非焰的眼睛,承認得毫不遲疑:“是。”
顯然他并不打算為自己的行為悔過,實際上林非焰也從未給過他審問目标的命令,除了回來得遲了些,他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
但他仍在林非焰的注視中再次低下頭,将所有不該存在的侵略性藏在身後:“請先生責罰。”
“你覺得自己不該受罰。”林非焰用的是肯定句。
“不,先生,即使毫無理由,您也可以懲罰我。我願意讓您‘洩憤’,不管什麼時候。”
這話說得暧昧,林非焰沒有接,隻是讓守在暗處的護衛暫時退出去。
“過來。”
輕飄飄的兩個字落下,度塵保持着跪姿,膝行過花紋繁複的地毯,停在林非焰腳邊。
林非焰俯身,指背逗貓似的擦過他的臉頰。
度塵下意識要閉上眼睛,頭皮上傳來的力道卻迫使他仰起頭,将自己的表情變化完全展露在青年眼前。
林非焰松開抓住他頭發的手,歪了歪頭:“這根本不痛,對吧。”
度塵的呼吸顫了顫:“是。”
暖黃色的燈光晃晃悠悠,模糊了林非焰臉上的冷意,反倒顯出幾分纏綿悱恻來。
“那你覺得……對你來說,什麼才是懲罰?”
蜻蜓點水一般,林非焰的指尖落在他頸側,一點點向下滑去。
分明是毫無重量的挑撥,卻遠比疼痛更加難以忍耐,熱意幾乎要從他胸口噴湧而出,停在他咽喉上的手指卻依舊冰涼,像是山巅終年不化的雪。
度塵無法不去凝視他,丢掉理智或者自我,連同生死一起交到他手上。
戰栗、焦灼,不息的心跳将海風染得滾燙。
他忽然隻能聽見風聲,看見這個美得驚人的青年正低頭靠近他,就在距離他幾公分的地方。
林非焰放低了聲音,搭在度塵大腿上的左腳向上挪了幾分,随即重重踩了下去:
“别在這裡發情啊,蠢貨。”
度塵呼吸一窒,神色卻不變,他裝作沒有聽清的樣子,更進一步的向林非焰靠過去。
就這樣,幹脆什麼也别管了,既然這裡的蟲族就他一個,那他憑什麼不能獨自擁有他。
幹脆就這樣——
“滾開!”
一道怪異的巨力憑空出現,硬生生将度塵向後拉扯開去,度塵一驚,警惕心立刻回歸,閃身将林非焰護在身後:“誰!”
視線迅速搜索過整個大廳,敞開的窗戶,倒在地上的亞人,使用過的醫療艙,一切都和記憶裡嚴絲合縫,除了那個懸浮在空中的人形虛影——行星智腦,鈴蘭。
“嘀——,檢測到非活體攻擊,已自動為您反擊~”
那句飽含情緒的怒吼的制造者此刻若無其事地微笑着,系統設定的音色裡再次失去了情感的波動,強烈的反差感讓度塵幾乎以為那聲“滾開”隻是幻聽。
“若您對剛才的攻擊提示音不滿,随時可以在設置中進行更換。”
林非焰愣了愣,不知為何突然笑出了聲。
鈴蘭摸了下耳垂,不再說話,安靜地在原地等待着。
反倒是度塵不解地回過頭:“先生,怎麼了?”
“沒什麼,”林非焰看了一眼地上似乎确實是昏迷了的亞人,“我隻是有點好奇……”
這次的鈴蘭,又是由誰假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