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軒緩緩靠近那顆樹苗,衣衫底部竟莫名沾染上濃重的水汽,漣漪一樣散漫開來。
蘇軒肩膀上有某種垂墜感。
他不得不催動體内的火屬性驅散這黏稠的潮濕。
守護靈獸至此還未顯露。
蘇軒判斷它的修為至少有二階中期,同等級的靈獸要比人類天然地強大一些。
蘇軒最終伸出手掌,濃郁的火焰包裹着整個手臂,輕輕地按在樹幹上。
在湖水包裹的濕潤樹幹上,一圈水霧沿着手印蔓延。
手掌的兩側,一雙眼睛緩緩張開。
與之相伴,一個逐漸凸露的靈犀輪廓穿過樹幹向他迎面而上,樹苗的枝葉攀附成它的角。
竟然是靈犀古獸。
這是與遠古噬夢虎齊名的遠古靈獸。
聯盟果然是大手筆,不過眼前這隻還是隻幼崽。
它的眼眸深不見底,蘇軒在注視的瞬間跌入深淵,堕入另一個世界。
再次醒來時,他處在一個虛幻的夢境中,地面是漣漪卻沒有水漬的深潭,深藍色包裹着這裡。
空間寂靜無聲,周圍的一切都空曠得吓人。
直到,東方的頭頂劃開一個洞天,日月星辰在其中流轉變幻。、
那洞天美得夢幻,裡面的光卻照不進這個虛空。
蘇軒驚異于靈犀的獨特精神力量,竟能瞬間将他拖入夢境。
這是來自古老種族的特殊異能,他也隻在一些古籍上見過模糊的描述。
他小心翼翼探索,但周圍昏暗一片,隻有那洞天指引着方向。
他朝那個方向前行,耳邊卻迎來了遙遠的刀戈碰撞聲和混雜的人們的嘶吼聲。
即便并不清晰,蘇軒的心也像被裝進一個狹窄的口袋裡吊起。
他太過熟悉那些聲音。
一直以來,它們不斷地出現在夢裡。他時常睜開眼睛許久才敢确信自己已經遠離這一切。
他不願回憶,但他清楚幻境的出口就在那裡。
眼前越是清晰,越是刺痛。
起初是橫屍遍野的戰場,拼殺得渾身是血的戰士。
他血氣上湧,卻告訴自己冷靜——這隻是幻像。
他行進在其中,腳底沾滿屍骨和腐肉,雪白的長衫被紅色浸染。
他和對峙的人們擦肩而過,沒有人注意到他。
直到,前方紅褐色的城樓上,一襲白衫的男人被鎖住喉嚨高高地舉起。
他的臉漲紅着,朝着一邊耷拉,發尾和袖袍卻輕盈得像蒲公英一樣在另一個人的股掌間飄搖。
城牆之下是五具倒吊着的屍首。
“啊——!”
蘇軒失心瘋一樣咆哮,夾雜着憤怒的虎威,青筋攀上了太陽穴。
沒有人聽到。
他腳下的淩拓步伐催動到極緻,殘影一路鋪向城牆。
城樓上,夏崖的五指在旬鸢細長的脖頸上按下五個青紫的指印,他雙腳離地,已經失去意識。
蘇軒前世是率先戰死的,他不知道旬鸢的結局如何。
而他噩夢中的場景每次都在城門前慎重的停了下來。
即使在夢裡,他也從未敢面對過他的死狀。
他不停地想要将他們分開,手掌已經被火焰燒得發黑,血絲充斥着瞳孔,靈氣虛浮的飄蕩在周身,無法聚攏。
蘇軒是清醒的,他的精神力遠超常人,他知道所有的憤怒都不會有結果。
但他此刻沉溺于瘋狂和堕落,和對自己的殘暴。
他感受到身體和精神的殘敗,心上的枷鎖就松了一點。
他的拳頭逐漸無力,腦中閃回着他重生以來的種種。
直到某一刻,一個稚嫩的手掌安撫般的落在他的頭頂,他停止了動作。
眼前是坐在石凳上的旬鸢年幼的臉。
小池塘邊吹過的風伴着清涼拂過旬鸢,也好像拂過了此刻的他。
他的失控瞬間緩和下來。
識海裡,翠色的枝蔓像無數海草一樣在海面蕩漾開來,撫平了濃厚的升騰的躁動。
被靜默後的紅綠暈染的識海竟然比之前的流速更快。
周遭浮躁的靈氣再次歸入蘇軒的身體,更加凝實。
許是意識到他突如其來的變化,整個幻境竟然都震動了一下,随之而來的是場景迅速的褪去。
蘇軒卻沒有任由眼前的一切消失,他站起身來,重新踏入戰場。
他快速地向着一個方向穿行,周圍的一切都和剛剛一樣。
直到他即将站定在某一個正與敵人厮殺的人族面前。
那人本來與常人無異,但卻在這一刻動作變形,他腳步後撤,想逃。
此時蘇軒已然出手。
“烈焰拳!”
那人迅速與蘇軒對視,而後幻境中的人們驟然消失,世界又回歸深藍色。
“吼——!”
那人退無可退,伸出手掌。他的動作緩慢而厚重。
蘇軒的拳頭與他的皮膚貼合,感覺像撞在河流中浸泡的鐵塊一般。
于此同時,人類的五官極速模糊,身體瞬間膨脹,回歸成靈犀古獸原本的模樣。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它的聲音沉悶卻稚氣。
“你模仿得很像,卻少了恨意。”
不得不說,這靈犀獸十分聰慧,他在戰場上厮殺的拟形和人類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