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信不信。”
聲音冷冷地,音色是糯糯的,可語氣聽上去完全不像一個正常的小孩。
傳聞淌落每一代王的右臂上,都印有一道特殊的印記,隻不過這道印記需要法力的加持才會顯現,幾乎沒人見過二代身上印記的模樣。聽聞王室中的人唯一見到過掌管他們這一代的王,法力失控時期,臂彎上顯露出來印着的是一隻貓頭鷹。
霜理擡起自己的右臂,素白的衣裳順着她的手臂滑至肩上,右手食指一動彈,原先幹淨無比的臂彎上,顯現出兩道印痕。
悠悠浮雲。
滿叢荊棘。
不過眨眼間,手臂脫力下落,印痕被遮蓋,霜理也直直跪坐在原地,與其說她是坐下,不如說她是倒下。
晨安不過扶了一下她,她便盯着人家盯了半宿。
“我這下信了,你法力好像不夠,先歇會。”晶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遞到她面前。霜理毫不留情甩開臉,看都不看一眼。
這小孩子既然不吃糖?
哦,不對,她也不算小孩子,她可能還是一個祖宗。
晶向後一抛把糖丢給晨安,讓它自生自滅。
考慮到對方是女孩子,兩個大男人也不好一直圍着她看,倒是霜理一點也沒在意,理理身上的衣服對晶說:“兩個印記,一為皇,一為持衡師。”
淌落的二代王是持衡師,胤雲上從來沒有提及的持衡師。
“之前,我的夢裡……是你嗎?”晶問。
霜理表情木木的,全然沒有笑意地回答說:“是。”
晨安不知道兩人在聊什麼,盤腿撐着頭在一邊看着,靜靜看着。
片刻,霜理盯着晶說:“你,能帶我回持衡師在的地方嗎。”
晶沒緩過來,“我哪知道持衡師在哪?”語氣不免帶着火氣。
霜理卻似不在意,面無表情地拉起晶和晨安的手,開口說:“我帶你們去。”音調低,但聲音依舊那般有氣勢。他們卻覺得對方的聲音搭配上這中二的眼神有些萌。
如果和她走了,就不能去找他了吧。
“……可以,可是……”晶決定先帶這家夥回去持衡師在的地方,轉過頭用眼神詢問晨安,晨安恰好點頭示意自己也有空,不過他們面前這個“小孩子”,貌似站不起來。
晶伸手,對霜理說:“來吧,我抱你一起去,你這樣子走不了多久。”隻是霜理甩臉躲開了,瞄了晶的手,又瞄了瞄他的臉,最終選擇讓晨安抱起來。
原來我這麼招人嫌棄嗎?
晶陷入沉思,晨安不情不願抱起面前的“小孩”,雪片落在她的頭頂,積起厚厚一層,現在還沒有化開的意思。
這真的是個人嗎……
霜理伸出小手,抓住晶的衣袖,呐呐對他說:“朝那裡走。”指着一邊的道路,是晶走來這裡時的那條。
真的往那裡走?
不僅晶納悶,晨安也有些許懷疑。
“是路,隻要走,就能到。”
霜理說完這句話時,深吸了幾口空氣,就像這幾句話費了她很大的力氣。
“走?”晨安問晶。
“走。”晶點頭,霜理的手依舊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放開,晨安就勢抱着她,她就這樣拉着晶,三個人走路姿勢十分出衆。
許是感到路途的無趣,加上她身邊兩個人也十分無趣,霜理主動說話:“你本來是一介平民,'惡衍'這個詞,不應該加到你身上。”
晶轉過頭看向她時,她說:“對不起。”
晨安十分自覺沒有插話,走着自己腳下的路。而晶做夢都不會想到,他作為一個平凡的普通人會收到來自前代王的道歉。
我應該回她一句沒關系嗎,是嗎。
“不是,你沒有做錯什麼吧,為什麼……要道歉。”他被這句道歉吓得話都說不清。
“是因為我的。”霜理拉着他,低頭望着不斷往右移動的陸地,“你身上有持衡師所擁有的靈術。”
“等等等等。”晶扶額打住霜理的話,“持衡師到底是什麼人?我翻過書,書上寫的概念都很模糊,你說的靈術又是什麼?”
霜理認真回答說:“持衡師,是人,但是世間常常把他們……把我們當成了神,但是實際上世間并沒有神,持衡師,是維持世間平衡的人,也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許是太久沒說過正常話,如今說了這麼多,她不由咳了好幾次,好在看上去并沒有一開始痛苦。
“我們是一類人,後面的細節,到那邊的時候,我會一一跟你介紹的,放心。”她沖他笑了笑,隻是瞬間,笑容又立即散去。
重歸甯靜。
“你是持衡師?”晨安問懷裡的小孩。
“嗯。”霜理冷冷應到。
晶繼續問:“淌落的王都是持衡師嗎?”
“不是,目前,隻有我。”霜理說。
晶想起胤雲上的記載,壓住心間的恐懼,問:“你是……自刎而死的?還是……有什麼苦衷。”
這一次霜理沒有回話,直勾勾盯着眼前無窮盡的道路出神,就像那裡有她想要的答案,“幾千年前的事,早忘了。”
晶與晨安一同看着她的眼睛,依舊黯淡無光。
原來她的眼神是深藍色的……神秘又讓人捉摸不透的幽藍。
除了面前這個家夥外,他沒有見過其他人擁有這雙眼睛,也沒有見過其他人擁有這奇幻的發絲。
“小汨?”
原先是打消想見的念頭了,可是,他卻突然出現在他們要走的路上,就連霜理都動搖了幾分。
“哥……”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不應該在公司嗎……
晶看着眼前的之晶,眼眶泛紅,想要上前拉一下他,隻是霜理的手,依舊沒有放開,從始至終都沒有松開。
之晶自知對方現在無法靠近自己,便自己向他們走過去。霜理幽深的眼睛擡起望向之晶,晨安在那時低眼看見,她臂彎上的印痕在發光。
她還有……法力嗎?氣息不像啊,難道是靈術?她想幹什麼。
之晶朝他們走來時,晶伸出雙手想抱他,想告訴對方自己的答案,等到對方真真正正到了自己面前,他卻發現對方眼中一種名為錯愕的情緒。
他低頭看了看伸出的手,那雙手漸漸化為虛影,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之晶的手已經碰到他了,卻在下一秒,徑直穿過了他的身體,就像……他隻是投影。
怎麼回事,我的身體要消失了……之晶,好模糊。
就連晨安此時的呼吸,也不免顯現出慌亂與不穩。
這特麼到底是什麼!我是要死了是嗎?!為什麼之晶看上去一閃一閃的,怎麼跟網卡了一樣!
晨安盯着懷裡的“小孩子”,好像看着她就能得出答案似的。她卻面無表情,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隻是靜靜地注視他們,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她剛剛是不是蹙了一下眉?
晨安懷疑自己看錯了,盯了她好一陣子,直到霜理冷臉回頭蹬了他一眼,才讪讪收回視線。
“之晶!”
他想伸手重新握起對方垂下的手臂,怎奈終于無能,他們在彼此的眼中逐漸模糊、消散,心似鉛塊,重墜于土。
那天雨雪霏霏,那個人沒有抓住他;他想抓住的人,在眼前化為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