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冷了,俞冬想出去溜達的心又起來了。如果有時候生意不太好,俞冬就催着元池早早收了攤,倆人去城外逛逛街。
元池其實對于新鮮東西很感興趣,但他不好意思說,俞冬現在已經習慣了他這個别扭的樣子,隻能等着他慢慢改過來,畢竟從出生起就沒在正常的環境裡,元池沒長歪成壺生榮生那樣,她已經很慶幸了。
清末的大街上不止有賣藝的,也有拉洋片的,還有西方人舉着相機拍照,教堂裡的貴婦懶洋洋的倚在門口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她把手裡的菜幫子随意的灑在地上,帶着笑意看着流浪的孩子們争搶。
俞冬拉着元池離開了那裡,元池卻沒動,俞冬擔憂地看着他,他卻在看着那些西方人手裡的相機,俞冬開口解釋:“之前在王府裡你也見過的就是相機,一個東西,隻不過他手裡的這個相機和你之間見過的型号不一樣罷了。”
元池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還是沒動,他吞吞吐吐地說:“如果,讓他拍照的話,要,要多少錢?”
俞冬有些詫異地揚了揚眉毛,元池怎麼好端端地要拍照,元池執拗地站在原地,他真的很需要一張照片,之前在王府裡私藏的那張,早就在颠沛流離中不知道丢在哪兒了。
旁邊聽見元池說話的老媽媽小心翼翼地說:“可拍不得,這東西專是洋鬼子弄來拘魂兒的,你拍了,你的魂兒就在那裡面咯。”
照相機是拘魂器,是一個廣為流傳的謠言了,俞冬覺得那個西方人應該會同意拍照,畢竟他們來這裡就是為了采風。俞冬過去一說,果然那個西洋人同意了,俞冬讓他想拍多少就拍多少,說實話,這個年代的照相機,她也是頭一遭碰見。
但隻有一個要求,拍完洗出來的照片,她要留下一張。
這是俞冬有史以來拍過的最倉促的照片,沒有打光沒有補妝,倆人幹巴巴地站在塵土飛揚的地上,等着對面的攝影師拍個照片。
俞冬是現代人,當然不會對相機有什麼反應,她驚奇的是那個攝影師手裡拿着的不是她印象裡的那種繁複大頭的相機,而是那種小型相機,機身黑色油漆噴塗,就連設計也很現代。
她是真的好奇,上前多看了兩眼,自言自語:“這不會是徕卡吧,這年代就有徕卡了麼?”
西方人拍夠了照片,心滿意足的和俞冬約定了三天後同一時間,她再來交照片。俞冬看着這個攝影師還算面善,就答應了這個約定。
打發走了攝影師,這一天也快結束了,元池拉着俞冬,一蹦一跳的往家走,進了家門,起火做飯他也是哼着小曲兒的開心。俞冬覺得好笑,她問道:“怎麼今天拍個照片那麼開心,像占了什麼大便宜。“
話音未落,元池的情緒突然肉眼可見的低落下來,他把冒着熱氣的飯擺在桌上,眼睛有些濕潤:“留個念想呗。”
俞冬正在鋪床,鋪褥子的聲音改過了他這五個字,俞冬茫然的問他是什麼,元池搖搖頭,笑着說:“沒說什麼,小格格,吃飯啦。”
元池的預感一直很準,這是在宮裡磨出來的生存技能,他這幾天有種沒來由的恐懼,内心深處他知道這種恐懼是什麼,可他不願承認,也不想深究。
所以今天他執意要拍個照片,如果那個洋鬼子信守承諾,他就能有個念想在,如果那個洋鬼子說話不算話,這張合照也能跟着那個洋鬼子回國,當成重要的東西被保存下來,或許,那時候,來自很久之後的格格能看到這張照片。
元池一夜無眠,他的預感從不出錯,隻是時間問題,天就快要亮了,元池抱住了俞冬,他還是放棄了告訴俞冬這件事。
隻是,在一切崩塌之前,他想再多抱抱自己的小格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