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松其實最初不叫白松。
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出了意外,雙雙去世,隻留下年幼的孩子懵懵懂懂活在這個世界上,幸好孩子被好心的白先生所收養。
白先生給小孩兒取名叫白松。
松樹的松。
當年管得不嚴,沒人要的孩子抱就抱了,也沒辦什麼領養手續。
那時候白松因為無父無母整日裡在學校裡被人欺負,那群有錢孩子把他當樂子耍,知道他跟了白先生以後,全都不敢再鬧。
白先生叫白國強,跟他的名字不同,他是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
當大學老師,那時候是多麼尊貴的殊榮。村裡出來的唯一一個讀書人,婚姻也辦得風風光光,娶了一個最美的女人。
起初那幾年風平浪靜,新婚夫妻你侬我侬,生了一個女兒,叫白妍麗。
人人都羨慕他們一家。
隻是好景不長,世界發展得太快了,白國強一個人幹多幹少都隻能拿那些死工資。
風雨無阻,不升不降。
穩定是穩定,一眼看得到頭,一個人時綽綽有餘,兩個人時勉強足夠,三個人則有些捉襟見肘了。
他們在蘇南的城市,白國強不是當地人。從山東考過來的,在北京上的大學,骨子裡還有老一輩男人掙錢養家糊口的執念。
白夫人姓陳,叫陳瑾,面容姣好,幹活利索。結婚之後一直在家裡忙活,眼見着白國強養她們娘倆難起來了,就鬧着要出門打工。
白國強哪裡肯讓,說她讓他的面子往哪裡擱。
陳瑾氣得幾乎要背過去,面子重要還是錢重要?這男人怎麼死都說不通。
日子稀裡糊塗地過,好感在生活中被消磨殆盡,整日裡除了吵架就是吵架,鬧了幾年,這日子終于過不下去了,女方要離婚,白國強憋着一股氣,同意了。
孩子被媽媽帶走,東西随便分了分,白國強又成了單身漢。
過了三個月,他偶然得知有個小孩兒家裡出了事,隻剩下一個人了,可憐得很。
索性撿來做個伴。
那個小孩就是白松。
說來也怪,夫妻倆鬧了十幾年老死不相往來,到老了的時候又察覺到對方的好了。
别别扭扭的,又複了婚。
白松上高一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了他的姐姐。
姐姐已經改了名,随媽媽姓,叫陳妍麗。
離婚了的女人不能自己給孩子改名,陳瑾替姐姐租了個“爸爸”,頂着白國強的身份信息去了。
白國強後來知道孩子的名字不能自己改,但他倆已經複婚,再給小孩兒改名也怪麻煩,更何況他已經有白松了,不如一個随爸爸,一個随媽媽,白國強說得和和氣氣的,不再追究了。
畢竟有了白松之後,跟着學了不少東西,他的脾氣也慢慢往好處養。
再不像年輕時候一樣固執了。
有些事情知道低頭,知道認錯,知道自己年輕的時候不對了。
但有些事情還是不願意松口。
白國強一直想要孩子按部就班地生活,好好高考,上個好大學,出來考公考編考教師,有一份穩定的工作,結婚生子,過一輩子。
當年,白松看到《大明星》的海選海報,要去比賽的時候,白國強不以為意。
這城市裡多少能人呢,他一個剛十九歲的小孩兒,參賽不就給人家當墊刀的去了,還能比出什麼花兒來嗎?
打發了白松一個報名費,就讓他去了。
白松可好,隻當是爸爸答應他去參加比賽了,歡歡喜喜去比賽。
沒想到陰差陽錯間還真讓他捧了個冠軍回來。
這會兒要到北京去比賽了,白國強不樂意了。
在他對孩子的規劃裡,是斷然沒有這一條路的。
白松也委屈啊,他心想當時是爸爸答應的,怎麼得了冠軍,要去更好的舞台了,爸爸還不樂意了呢?
那是他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吵架。
白松捏着自己存的零花錢,毅然決然走出了家門,坐上大巴車,就往北京去了。
白國強也沒有再聯系過白松。
後來白松賺了錢,工資往家裡打,全是打給了陳妍麗,父子倆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深夜的電話是陳妍麗打過來的。
白松買了最快回去的機票,在去機場的路上,白松接連給方星程打了幾個電話,都得到了不在服務區的忙音,方星程此刻正在飛機上。
無暇顧及他。
他隻好給方星程留了個言,說他有事要回去一下。
陳妍麗是這麼告訴他的:幾個月前,白國強體檢指标有異常,去了好幾個醫院檢查,最終查出來癌症。
情況并不樂觀。
最初陳妍麗就想告訴白松的,但白國強不讓她打電話,認為白松過得好壞都再跟他沒有關系了,何必說出來惹人家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