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白國強的痕迹,正在随着他的離開,一一消失。
手機嗡嗡響起。
白松遲緩地拿出手機,一個陌生号碼給他連續發了好幾條短信。
他匆匆掃過。
是方星程。
此刻他根本無暇應對,白松疲憊極了,把手機關了機。
世界清淨。
護士一邊說着節哀,一邊溫柔地告訴白松各項手續應該怎麼跑,失去親人的家屬通常不大冷靜,她們要承擔安撫情緒的工作,但白松自始至終都是沉默寡言地點頭。
什麼都應下,什麼都做了。
實則魂飄四海,一切全靠本能。
住院費要結算,醫院負責了喪葬,算上這幾天零落的費用,大抵還要再補一些錢。
白松排好隊,等輪到他的時候,卻被告知賬戶上的錢已經足夠,并且還剩非常大的一筆金額。
問他要不要取出來,這筆錢實在太大了。
白松問了餘額,腦子裡“轟隆”一下。
那不是一筆小數字。
大概是秦琅給他的,醫院為他轉存了一張卡,也說了一聲,節哀。
最後的手續辦完,剩下的憑證交由陳妍麗去跑了。
白松漫無目的地在醫院裡溜達。
身邊衆人行色匆匆,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難處。
醫院嘛,總是充滿了悲劇色彩。
兩個護士抱着病曆本走過白松:
“你聽說了嗎?3床的事情。”其中一個戴眼睛的護士說道。
另外一個護士點點頭:“可不是,她家裡人到現在都沒有出現呢,不論是孩子的爸爸,還是大人的父母,也未免太無情了!那是活生生的一條生命啊。”
“唉,也太可憐了,那小女孩還是早産出來的,剛出生就沒了爸爸媽媽……”
産科這一周收治了一個特殊的病人,那位孕婦姓劉,劉小姐挂号是自己挂的,住院也是自己住的。
她的父母親朋,孩子的父親,都未曾出現過。
好像這孩子隻是她一個人的事情而已。
這位劉小姐身體不怎麼好,硬要了個孩子,結果分娩前不知道怎麼的,接了個電話就受了驚,孩子早産,大人沒能從手術台上下來。
就是今天的事情。
有傳聞說那是孩子的父親打的,說他另有新歡,不要這孤兒寡母,惹得劉小姐心急。
氣火攻心,這才出事。
白松動了恻隐之心,攔下護士問清楚狀況,扭頭就往産科趕去。
很長一段時間裡,白松也是個孤兒,如果不是遇到他的父親,恐怕他也隻能孤獨為生。
那個小女孩兒不難找,隻是身子太弱,也沒有母乳,被護士抱去好好照顧着。
她的母親離開了,她降臨在這個世界上。
生來就是沒有人要的孩子,社會上叫她們孤兒。
白松想起他剛剛得知父母發生事故的時候,忽然之間,天底下就剩下了一個人,天大地大,隻能獨行。
那滋味,不大美妙。
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白松沖進了護士站,急切地問道:“我能、我能養她嗎?今天那個……那個小女孩。”
她的情況太過特殊,甚至不需要指名道姓,護士已經明白。
護士略有些驚奇,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白松:“你是她父親?”
“當然不是。”白松搖搖頭。
“這還有上趕着當便宜爹的。”護士嘀咕了一句,又說道:“我們得先找找孩子的父親,如果找不到,你跟院長去談一下收養要求,符合條件了,我們才能把她交給你。”
“好。”白松點點頭。
“對了,你結婚了嗎?”護士問道。
白松:“沒有。”
"那你領養不了。"護士說,“無配偶者收養異性,年齡差得在四十周歲以上,我看你都沒四十歲吧。”
不僅沒有四十歲,今年才剛剛二十二歲的白松:……
“隻要結了婚就可以嗎?”白松又問。
護士說:“原則上是這樣。”
“好,謝謝你。”白松留了個電話,“那我等你們的消息,如果有什麼情況,及時通知我。”
護士應下了。
婦産科的氛圍與其他科室完全不同,這裡更多的是新生的喜悅。
喧鬧的、急切的、幸福的。
也算是一種輪回,有人在醫院生,有人在醫院死,也許這就是生命的意義,綿綿不息。
幾個小時後,白松在戶外的走廊上找到了陳妍麗。
病房已經倒了出來,給别的家庭住,他們再無去處,再無歸途。
陳妍麗紅着眼眶,不知道哭了多久。
白松默默地遞上紙巾,開口道:“姐,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他坐在陳妍麗的身邊,慢慢說着今天遇到的事情,末了,才表現出他的意圖:“如果……我是說如果,她們告訴我,真的能讓我領養她,你能不能跟我領個證,姐。我保證,不會影響你……”
“你那麼喜歡她嗎?”陳妍麗問,“為什麼?”
“第六感吧。”白松低下了腦袋,慢慢說着:“一瞬間看對了眼,覺得我們之間有緣。”
“也許吧。”陳妍麗說,“我收拾完家裡的事情,要去外面旅行。這證呢,我能幫你領,孩子呢,就别交給我看了。”
他們并沒有法律上的關系,當然能夠結婚。
“當然。”白松說:“我會好好帶她。”
三周後,白松接到了婦産科院長的電話,院長詳細地對白松進行了審查,得知白松前幾天已經結婚了之後,終于決定将這個小生命托付給白松。
要滿月後才能走,白松請了月嫂,盡心盡職地照顧着這個小生命。
還給她起了個名字,叫白茶。
辦理好收養手續,兩個人光速結光速離,很快擁有了第二個小本本。陳妍麗開始早出晚歸,不再管白松的事情,兩個月後,陳妍麗離開了,臨走時交給了白松一筆錢,說是她自己賺的,用來還家裡的借款,但還不大夠,剩下的就麻煩白松補一補。
白松點點頭,應了下來,讓陳妍麗放心吧。
隻是,他又成了孤家寡人一個。
不,還有白茶。
她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似乎是福至心靈一般,白茶看着白松,吃着小手傻愣愣地笑着。
把白松心底的陰郁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