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語言真是一門藝術。
按照孟佳期原本的意思,這件西裝是她做給女婿的新年禮物,可孟昭然沒把周禛看成丈夫,她看這件西裝,想的就是還了周禛的人情。
她就這麼想跟他兩清?
連他送給她父母禮物,都要急急忙忙地償還?
周禛唇角笑意越發冷淡。
孟昭然蹲下去拉行李箱拉鍊,也就沒注意到周禛神色變化,随口答道:
“嗯,是件回禮。它是我媽媽親手做的,尺寸參考了我哥哥的,你可要好好珍惜,不要辜負她的心意。”
聽到後半句,周禛臉色才緩和了些,“嗯,替我謝謝嶽母她老人家的心意。”
嶽母。孟昭然暗暗想,年前你可不是這麼叫的,年前你還叫“伯母”呢,現在就叫上“嶽母”了,長此以往,豈不是要越糾纏越深?
她總怕自己會淪陷。雖說,周禛那張損死人不償命的嘴,似乎也沒什麼值得她淪陷的,但,她老爹都說了,她有退路。
這門婚事,不該再這樣下去。她還是盡早和他提離婚,把離婚證一領,就當這門本就名存實亡的婚姻沒有存在過。
她起身的一瞬下定了決心,語氣盡量放柔和。“周禛,我有事和你商量。”
周禛看向她。
孟昭然深呼吸兩口:“要不,我們明天去領民政局,領離婚證。”
“...”
半晌無話,空氣似乎一寸寸地冷下去。島台隻開了一盞頂燈,光線昏暗。
周禛整個人沐浴在黯淡的光線裡,眼神冷淡,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情緒。
“想領離婚證了?”他嗓音醇啞,忽地欺身近了一步。兩人不過隔着兩步的距離。孟昭然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腰間一冷,卻是抵在了島台上。他身上薄荷和楓糖的氣息,侵襲她每一個毛孔。
他将嶄新的西裝外套搭在小臂上,下擺垂下來,離得這樣近,近得下擺拂到她的緞面長裙上,隔着薄薄軟軟的布料蹭到她的大腿。
“嗯。”她别過臉去,露出的頸線柔美又脆弱,燈光給她清麗的下颌線條鍍上一層珠光。
“周禛,你不覺得我們的婚姻名存實亡麼?”
周禛挑了挑眉。“哦,你的意思是,想讓它名副其實起來?那也不是不可以。”
“你說什麼?”她腦子被光線映得一片空白,懵懵的,一時轉不過彎。
她睜大眼睛的時候,黑葡萄似的眼珠濛着一層水霧,神色天真又無辜,甚至有種事不關己的驕縱,有種初生幼獸般的殘忍。
周禛深深望進她的眼睛裡,也是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孟昭然從來沒有把他當成丈夫來看待過。
她也從不覺得她嫁給了他,所以她可以輕而易舉地解除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建立起來的這份“婚姻”。
要怎麼樣才能讓她意識到,他們其實是夫妻?
是不是非要他...
念頭浮現的一刻,周禛冷冷道:“做好準備了?那你明天最好别下床。”
“...”
周禛性格冷淡,也不愛調笑,他幾乎等同于“禁欲”的代名詞。孟昭然沒想到他會冷冷地撂出一句“明天别下床”,一時間竟然有些無措。他靠得太近,近得連他身上特有的薄荷和楓糖漿氣息,也多了危險的意味。
她想要往後退,卻被大理石島台絲絲抵住,似乎他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心好亂。
“抱歉,是我失禮。”捕捉到她心慌意亂的一瞬,周禛立時意識到方才他的卑劣、無禮,硬起來的心腸霎時間軟下去。
他不忍心逼急了她。
就連那種事,他都要她心甘情願地和他做,要她全心全意地願意,沉浸,而他會将她送到雲端...
周禛往後退了一步。
孟昭然這才從短暫的眩暈裡解脫過來,壓迫逼來的一瞬,她好似渾身被浸泡在酸水裡,周禛那一瞬間展現的破壞欲,竟然隐隐讓她期待。
她内心也有個角落是卑劣的,她想看他失态。方才,周禛是失态了嗎?因為她而失态?
收起紛亂的思緒,她低頭,目光落在周禛右手的食指上,他正緩慢地摩挲着他食指第一指節的卡地亞黑豹裝飾戒指。
“你同意還是不同意?”孟昭然忍住發燙的臉頰,嘗試将“談判”引回正軌。
周禛:“那你總得說說具體原因。”
“沒有為什麼,就是我要複出了,婚姻會影響我的事業。”孟昭然雙手反撐在島台上,指尖摁着冰涼的大理石水晶闆,摁得發白。
其實更深層次的原因,分明是,她害怕自己沉淪在這門婚事裡,她害怕自己會一點點發覺周禛的好,然後徹徹底底地淪陷。
但這個理由,又怎好宣之于口?
周禛仔細地描摹她的神色,注意到她瑩白面頰上一點暈紅,嗓音沙啞:“除了這個理由呢?沒有别的?”
孟昭然低垂着眼。“才沒有别的。”
嘴上是這樣說,可心裡還是有點害怕,周禛眼光如此犀利,好似要透過她這個人,看到她心底去。
一點光澤凝在她的鎖骨處。長裙領口的精緻蝴蝶因着她的呼吸而微微起伏,蝶翅微微顫抖,好似振翅欲飛
這種嬌柔婉轉的姿态,清楚地昭示着,她心裡想的,根本就不是嘴上說出來的。
周禛莫名心安了些,眼神淡淡地瞥過她。“我還以為,因為我沒有履行丈夫的義務,所以你要離婚。”
孟昭然被他噎到了,又氣又羞,兩頰霎時泛起绯紅,眸中波光粼粼,泛着兇意。“姓周的,你想得美,我才不會需要你。”
“那可不好說。”周禛冷冷道。
孟昭然順着他的話往深裡想了想,忽然有點好奇,這個被粉絲稱為“禁欲天神”,渾身上下都寫滿“冷靜自持”的男人,會失控嗎?
除了最開始一瞬危險的迫近感,他幾乎不動聲色地掌控了全局。
她有種狠狠的破壞欲,想要毀掉他此刻的漫不經心、冷靜從容。
但這念頭隻是一瞬。孟昭然的腦子又繼續回到主線任務上,她伸手揪了下周禛的領帶。
“同意了?那我們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