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病看他們二人不說話了,遲疑道:“二、二位還治病嗎?”
諸星子連忙搖頭:“不治了。”
讓一個身體變異的人治病,誰知道會不會被傳染?諸星子思索間,開始突發奇想:也不知乘風過來住,能不能長出一隻眼睛……這麼一想,又趕緊搖頭,這種眼睛顯然不正常,他可不能害了乘風!
他緊接着問武病:“你們能力發生變化之前,村裡有沒有來過外人?”
武病本來要搖頭,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回道:“非要說的話,倒是有一個,半年前,有個被流放的宮廷畫師得了赦免,就在我們這裡住下了。不過那畫師人很好,村裡人需要畫像的時候,無論錢多錢少,他都會幫忙畫,就是他妻子不大愛見人……村裡的嬸子們有時候去他家串門,他妻子總躲在房裡不出來,想來性格怕羞,這倒也沒什麼。”
都長三隻眼睛了,還沒什麼?你這大夫心也太大了!諸星子對着武病無奈地一瞅,病是不敢看了,可眼下這個情形,似乎也沒辦法一走了之……尤其是那個畫師和他妻子,聽起來很有問題啊。
正想着,外面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霍玄用眼神警告地瞥着武病,沉聲道:“去開門。”
武病看他們既不奪命也不搶錢,隻當是兩個精神病,也不敢惹毛了他們,尴尬地在男人威脅的目光下跑去開了門。
打開門,一看來人,武病就驚喜道:“廣先生,您怎麼來了?”
廣景明警惕地朝院内掃了一眼,随即盯着霍玄和諸星子,目光詫異,他道:“剛剛路過你家門口,聽到裡面有悶哼聲,我來問問怎麼回事兒?這二位是?”
“是來找我看病的,你看他那手都沒了,挺嚴重的。”武病讪笑道。
廣景明滿臉懷疑:“是麼?我還當是你遇到了打劫的呢。”
諸星子瞥一眼霍玄,又瞥瞥廣景明,心想這位兄弟的預感還是挺準的。
武病可不敢把神經病惹急了,忙笑着解釋:“……光天化日的,村裡到處是人,誰敢來打劫?”說着,就趕緊朝霍玄介紹起來,“這就是那位畫師廣景明,畫技一流,你們需要畫像,也可以找他。”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們最好去找他吧!
廣景明臉色略有些難看:“我與他們素不相識,不必介紹。”
說罷就走了。
這小子果然大有問題!諸星子對霍玄低聲道:“咱們回去搬救兵吧,我看這村子有妖氣。”
“不必,人多了打草驚蛇。”霍玄盯着廣景明的背影,一拈訣就将還要說話的武病定了身,又封閉五感,道,“你既然是道士,必然肩負着降妖除魔的責任,妖魔就在眼前,豈能坐視不理?不如你我今晚先在這兒住下吧。”
他可不想回去見那老狐狸和小豬抱作一團。
諸星子一聽,頓時覺得自己責任重大,他抖抖道袍,腰杆都挺直了,可又實在害怕臉上多出一隻眼睛,思索後便拍拍霍玄:“你先回去吧,留我在這兒看着就好,我四肢健康,萬一被傳染多長一隻眼睛,也還能忍。若是你,又是斷臂,又是三隻眼……怕是以後誰見了都得躲呀,多可憐。”
霍玄本要反駁,忽地問他:“那你會躲嗎?”
“兒不嫌母醜,子不嫌家貧,你我既是好兄弟,我怎麼會躲着你呢?”兄弟又不是夫妻,哪有看臉的道理?諸星子覺得他真是小看了自己。
霍玄聞言,嘴角翹起:“這可是你說的。”
諸星子點頭:“你快些走吧,不必擔心我。”
霍玄臉一沉:“想都别想!我若連這種東西都對付不了還要獨留下你,不如去死了。”
“怎麼動不動就要死?就算活得久了也不能如此厭世吧?”諸星子譴責地看他一眼,又慎重道,“那我們今晚……都住在這兒?”
“魑魅魍魉總愛在夜裡作怪,晚上或許就能看出端倪,怎麼,你害怕?”
“我一隻道觀鎮宅的小香豬,魑魅魍魉怕我還差不多。”諸星子捏着汗口是心非道,“霍兄,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你可不要擅自行動啊。”
“放心。”
“不過乘風見我們久久不回,肯定會擔心。”
霍玄也不希望那老狐狸過來尋小豬,進屋就找了一張紙,讓諸星子給百裡乘風寫封信。屆時對方一看是親筆信,自然沒什麼好說的。
諸星子提筆就寫道:
乘風,我在陪霍兄治療手疾,他的手太嚴重了,需要靜養,治好了我們就一同回王虛觀問問那老道士怎麼回事。你們就先回九幽城吧,不必再來找我,等我忙完了,會帶着好吃的回去看你們。
霍玄愉悅地喚來一隻烏鴉,烏鴉轉頭就叼着那封信飛了出去。
當夜,霍玄出了重金在武病家裡住了下來。
武病看他們出手大方,非但不劫财,還給了他那麼大一錠金子,想來又确實有病,就是暴躁了點兒,于是醫者仁心地收拾出一件屋子給他們歇息。
夜裡三人吃了飯,各自回了屋。
霍玄将武病送來的藥全潑了,盤腿坐在床上,結出法陣探查外面的動靜。
天一黑,村民都不外出,外面除了細微的蟲鳴和風聲,什麼都沒有。
諸星子趴在窗邊觀察了一會兒,漸漸犯了困,他撩起被子把身體縮了進去,想睡覺,又怕半夜會有變故,仰頭看着一旁的霍玄,甕聲甕氣道:“霍兄,有事你可要叫上我啊。”
霍玄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嗯了聲,就給他蓋上了被子。
然而不多時,那顆圓潤的腦袋又轉了過來,亮晶晶的眸子因睡意蒙上一層動人的水汽:“你也休息吧,坐着躺着效果都一樣,我天天躺着,照樣能鎮宅,别看我閉着眼睛,其實我也沒睡,我在感受這裡的情況……真的,有我呢,别緊張。”
“……”
霍玄怔怔望向他,可諸星子扭了頭就閉眼睡去了。
片刻後,一隻寬大的手掌小心翼翼探出,修長的指節微微屈下,突然間,不受控制地碰了下那張雪白的臉頰,一戳即陷,面團似的,軟極了。
男人屏住呼吸,手上脈絡分明的青筋微微鼓動。
旋即,那張臉被又戳又捏,人卻半點兒反應都沒有,睡得不能再死了。
“……”
半晌後,霍玄壓着唇角躺下了。
一片漆黑中,他側身看着早已陷入夢鄉的諸星子,一直看到東方既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