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安·海爾森。
這個名字落在耳邊的一瞬,雅倫臉上的表情頓時一僵。
【···什麼?】
他努力的維持着聲線的平靜,但臉色卻還是不可避免的扭曲了幾分。
【凱爾特少爺,您沒聽清嗎?】
眼前的銀發幼女微笑着問道。
【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不,不需要了!】
回過神來,雅倫急忙擺了擺手,小臉都白了。
剛才,他可是說了不少這位公爵小姐的壞話!
完了完了···
【公爵小姐,您,您太客氣了。】
竭力用平靜的語氣說着話,雅倫的臉色卻一步步的滑向了欲哭無淚。
【叫,叫我雅倫就好,什麼少爺不少爺的。】
【我們同屬實力公爵的兒女,應,應該更親近些才是。】
【你說的很對。】
看着豆丁慌張的樣子,以安惡趣味的點了點頭。
【不過,你口中的親近,就是不送禮物就逃出宴會嗎?】
【···我,我。】
雅倫整個人都尬住在了原地。
要不是貴族的驕傲和矜持在這擺着,他怕不是已經被吓哭了。
焦急之間,他心中一動,立刻說道。
【其實···其實是以安你誤會了。】
【我呢,就是來這裡拿生日禮物給你的!】
【嗯?是嗎?】
【對,對啊!】
雅倫眨了眨眼睛,指向了窗外的景色。
【你不覺得你生日這天的月色,比平常還要好嗎?】
【别人都送珠寶珍奇,很無聊吧。】
【我把這片景色送給你,是不是很别緻?】
是挺别緻的,還跟她看的俗套小說一模一樣。
以安的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
不過看着對方急的滿頭是汗的模樣,她也沒有揭穿。
【确實很别緻,謝謝你的禮物。】
【不,不用謝,你喜歡就好!】
悄悄的擦了一把汗,雅倫松了一口氣。
幸好他偶然看過幾本浪漫小說,不然今天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圓過去了!
回去之後,他一定要多看幾本!
【既然禮物送到了,那,我那就先回去了。】
【不逃走了嗎?】
【呃,我覺得你說道很對,貿然下去的話,我很有可能摔死。】
【等下一次再說吧。】
【嗯?下一次你還要逃走?就這麼不喜歡我家嗎?】
【不是的!我,我就是随口一說!】
【···】
簡單的幾次對話,豆丁吓得都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
眼看着心理陰影都成片了,以安才微笑着點了點頭。
【我開玩笑的,雅倫。】
【你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那我們下次見!】
面上一喜,雅倫撂下這句話,便火速離開了這個差點讓他産生心理陰影的地方。
看了眼窗戶口那條被遺忘的繩索,想着會有守衛來處理,以安便也沒多管,也來到了父親的書房。
她屋子裡的書櫃和書桌雖然都很大,但還是裝不下想看的書,所以大部分的書籍,都被送到了書房來。
身為實力公爵,海爾森的書房裡還是有很多機密資料的。
不過以安對那些完全不在乎,所以也不會去翻動,徑自便走到了屬于自己的那幾列書櫃前。
【我看看···】
【羅沙裡亞王國編年史,精靈傳說,矮人之怒···】
【嗯?這是什麼?】
看着一本外殼古樸的書籍,以安微微一愣,随手抽了出來。
封面上的字并不是大陸通用語,而是羅莎莉亞的古語。
所幸她雖然懶散,但該學的也沒落下,很輕易的便讀懂了封面。
【···新曆?】
心中掠過一絲好奇,她仿佛被命運操縱了雙手,毫不猶豫的翻開了書頁。
【那一天,教皇與七位勇者,以生命為代價溝通了世界意志。】
【魔王與它的種族,被永久的放逐到了世界的夾縫中。】
【從此,世間再無魔族。】
【那一天,被稱為“神譴之日。】
【那一年,被稱為“新曆元年”。】
讀着書上的一字一句,以安卻忽然一皺眉。
【···唔?】
疼痛從腦海中瞬間迸發,她的靈魂都随之戰栗起來!
一抹白光從她的視野中爆發,瞬間便吞噬了整個世界。
黑暗,漫長的黑暗。
轉瞬之間,她似乎又開始做夢了。
夢裡,和她如此相似的少女端坐于王位之上。
纖長的睫毛低垂,靜靜的沉睡着。
···隐約間,她似乎聽到了呼喚自己的聲音,睜開了雙眸。
與此同時,以安眼前的景色也随之變幻。
仿佛經過了一場大夢,再回過神來,她···
不,是它正坐在熟悉的王座上。
【?】
環顧周圍,這裡是以安之殿的王座之廳,是它日常處理魔族大小事務的地方。
到底發生了什麼···?
它是做了一場夢嗎?
夢裡,它是海爾森公爵最小的女兒。
那個世界,甚至沒有魔族的存在···
【陛下】
【您醒了】
忽然間,一道聲音傳了過來。
【···蒙斯托爾卿,拉格薩斯卿?】
擡起頭顱,以安眯起雙眸,不假思索的呼喚道。
一種熟稔的感覺,也浮現在心間。
【【正是】】
蒙斯托爾和拉格薩斯分列在王座左右,一如既往的、早就看習慣了的景色,卻不知為何讓它産生了一絲違和。
以安再低頭往下看,自己的膝頭放着幾塊寫滿文字的厚重獸皮,上面是關于領地遣兵之類的事,它似乎是在處理日常雜務時打了個盹。
【······我剛才睡着了?】
【是的,隻有一小會】
【請您一定注意身體,不要太過操勞】
【不,我隻是···做了個夢,一個漫長的噩夢····】
它低語道。
【我夢到我族被卑劣的神轉移到遙遠的異世界,夢到魔将們一個個倒下,夢到···】
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最終.....隻剩我子然一身】
以安突然打了個哆嗦,它下意識的擡起手,捂住了發熱的眼眶。
一滴滴晶瑩的淚水,正靜靜的滑出眼眶,掠過臉頰。
已經數百年沒哭過的它,竟然流淚了。
【真是可怕的夢,陛下,你一定是太累了。】
蒙斯托爾溫柔地撫摸它的肩膀,聲音前所未有地柔和。
【請您不要驚慌,看,我們都活得好好的】
拉格薩斯一揮手,以安順着它指向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其他的十個魔将不知從何時開始都站在了這裡,分列王座之廳的兩側。
左邊是聖魔塔特裡安,山中惡魔貝加斯特,炎魔伊凡琳娜,蜂群惡魔巴爾薩林,飛魔卡瑪托克。
右邊是兇懼魔西比魯爾,湖中惡魔比蒙代爾,冰魔莉蓮戴爾,劍魔斯特利亞,巧言惡魔夏莉絲提。
往王座之廳巨大的落地窗外看去,無數惡魔在聖殿的高空中翺翔,無數惡魔的遼闊的大地上奔跑,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讴歌惡魔族最後的繁榮。
—如既往。始終如此。
它們一直都在這裡。
惡魔族依然在低潮中艱難而穩定地前行,以安依然在它的故鄉,惡魔聖殿依然安然無恙。
以安把這一切都看在眼中。
然後,緩緩閉上眼。
【···不對,那不是夢】
再睜開時,它布滿血絲的雙眼已經盈滿淚水了。
【我們被迫遠離家鄉,我的同胞們都死了,我的孩子們都夭折了,你們全都犧牲了,魔族···】
【我已經···已經是最後一個惡魔了】
說到這裡,以安已經無法再面對昔日的十二魔将了,它顫抖着,哽咽着,把臉深埋在手裡,把身體蜷縮在冰冷的王座上,比剛出生的嬰兒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