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春雪又做夢了。

自打從須彌回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難以分辨現實與夢境的差距，以至于常常說着話就開始發呆，沉浸在幻境中難以自拔。

不過現在好多了。

她居然夢見自己在請仙典儀上，看見帝君的仙身從天上掉下來，姐姐還說什麼“帝君遇刺”之類的話，簡直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境地，光是想想都要懷疑腦子出了問題！

遲春雪實在忍不住笑了，從床上坐起來打量四周，是熟悉的不蔔廬室内，她從小到大就常來這裡看病，簡直能算得上半個家了，閉着眼都知道門往哪走！

隻是無緣無故怎麼做這樣的夢？真是對帝君大不敬！該自打嘴巴。

她自覺身體狀況良好，也沒有叫人進來，自己起身，打算出門轉一轉。

“帝君遇刺一事，事關重大。您本來并未牽扯其中，隻是那位愚人衆的執行官既然找上了您，如今入局已不可避免，因此凝光大人特意請您至群玉閣一叙，也謝您昨日相救我家小姐的恩情。”

遲春雪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她扶着門，遲疑着向不遠處三人開口，一個是自己的侍女，另外兩個，卻是夢裡最後所見到的臉——

“你們剛剛在說什麼？什麼帝君……遇刺？”她搖了搖頭，努力揚起唇角，“一定是我又病了，所以才不慎聽錯了吧？”

遲春雪眼含期盼地看着她們，希望能得到一個否定的回答。

但三人皆是一臉為難。

侍女向前一步，想扶着她，遲春雪卻自己往後退了一步，“不可能的，這絕不可能……一定是我的病情又嚴重了，才會做這種可笑的夢……”

她自言自語，幾乎要将自己說服了，“誰能傷到帝君呢？三千五百年，何等漫長，然而帝君的指引從無錯漏，并未見衰老之态；武神之名響徹七國，琥牢山鎮龍，輕策莊滅螭，岩槍化作的孤雲閣至今聳立海上，海中魔神無敢妄動！”

“帝君怎麼可能仙逝呢？”

她轉頭問那位不知名的金發旅人，竟是輕輕笑了，“你見過孤雲閣嗎？倘若你見過，便不會對此有任何懷疑。帝君這等人物，誰能無聲無息，連打鬥都沒有，就在自己臣民的眼前，将他殺死在自己的國度？”

“七星？仙人？愚人衆？他國神明？”遲春雪細數這些可能，“都做不到的。”

“即使是熟人偷襲，帝君的防禦也是天下第一，沒有人能做到一擊緻命。”她強調，“沒有人！所以絕不可能！”

說的真是好有道理。

熒和派蒙隻是大緻了解過璃月這個國度，但要說璃月建國的輝煌曆史，岩神過往的戰績，她們倆還真不知道。

——她倆其實連蒙德的建國史都不知道。誰會沒事去翻幾千年前的曆史啊？冒險家天天做委托打魔物就夠忙了！

畢竟有風神被愚人衆第八席女士正面掏心，重傷并拿走神之心在前，剛來璃月又親眼看到岩神死亡，難免會讓旅行者産生一種，神明也不過如此的微妙感。

結果璃月的神明，居然這麼強的嗎？

那這個死亡，恐怕确有内情。

兩位外人在認真思考遲春雪的夢話，侍女卻隻能歎口氣，認真道：“小姐，您說的很有道理，凝光大人正在調查，但是……帝君在衆人面前墜落是不争的事實，大人仔細查探過那具仙祖法蛻，确實已無氣息。”

她不是不難過的，璃月人但凡知道此事，隻怕家家戶戶都要為此痛哭不已，因此凝光不得不把這件事先按下去，試圖将影響降至最低。

逝去的人已經回不來了，在世的人還要繼續生活。

而她眼下要做的，就是讓小姐接受現實。

“叫什麼仙祖法蛻，不吉利，帝君還沒死呢……”遲春雪下意識反駁，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忽然掐了一把自己的臉，“這夢真長啊……怎麼還醒不過來呢……”

熒眼睜睜看着對方的臉迅速紅了一片，不知道是皮膚太嫩還是下手太狠，簡直像被人當面扇了一巴掌。

遲春雪的表情也仿佛真的被人扇了一巴掌。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擡頭看了看至今未知其名的陌生人，喃喃道：“為什麼會痛呢……”

好像現在才從夢中清醒，眼淚突然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這怎麼會……不是在做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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熒在凝光的宴席上，仍然會忍不住想起那位小姐的眼神。

自打熒在這個世界醒來，一路所見的女孩子，尤其是有神之眼的，無論性格如何，身體都是棒棒的，幾乎很少見到像遲春雪這樣——會因為傷心受打擊而昏迷，日常喝藥比吃飯還多，稍微走快一些就喘不過氣的姑娘。

神之眼改善人身體素質的功效，在她那兒倒是一點沒體現出來。

偏偏這姑娘生得好看，昏迷不醒時，幾乎符合了熒對璃月仙人的所有想象，自帶一股厭倦塵世的冷淡氣質，仿佛下一刻就會随雲而去。

醒來時又是如此生動，淚光漾在眼底，像熒曾在璃月古董店中看到過的一樽碧玉瓷瓶，瓷胎薄透，天青色表面布滿碎裂的紋路，似乎随時會融化在掌中——淚水落下的刹那，那人也要碎掉一般。

這樣柔軟脆弱的姑娘，即使是見慣世事的熒，也免不了對她心軟幾分。

和好糊弄又心軟的同伴派蒙不同，熒并非那種古道熱腸的人，面對神明去世的場景，第一反應就是麻煩，偏偏當時遲春雪正好倒在她面前，怎麼也不可能見死不救，隻好随遇而安，搭手将人送到不蔔廬裡。

後面的一切就變得戲劇化起來——

神明逝世，璃月人民自然不可能沒事懷疑自家人，而外來者中，首當其沖的便是惡名遠揚的愚人衆。

沒人在意他們的成員當時是否在現場，反正不在現場也可能暗中搞事，任何可疑人士都可能是其中一員，畢竟他們也不可能把所有人的面具摘下來給璃月官方檢查。

百姓需要一個發洩的對象，璃月需要給出一個不在紙面上但可以讓大家認可的說法，總之，這個鍋先扣上再說。

愚人衆當然不是吃素的，岩神在的時候慫一點就罷了，畢竟苟命要緊，隻敢暗搓搓開個銀行，搞點商業競争。現在岩神不在了，我們冰之女皇的下屬難道還能像之前那樣好欺負嗎？

沒有證據的事情，哪個傻子會承認啊？

璃月官方甩鍋愚人衆，愚人衆也想把這個鍋甩出去，不然連銀行都要開不下去了，冷清的除了至冬人還是至冬人，要不是背後有國家支撐，早就關門大吉！

幸運的是，武力值高強，據說能擊退巨龍，拯救蒙德，還和愚人衆作對的旅行者熒，當時就在現場。

——多麼完美的甩鍋對象！

熒：……

作為一個無辜的吃瓜群衆，旅行者的内心是很無語的。

原本甩鍋的言論尚且止于愚人衆和七星在會議上打嘴仗，流言還不至于這麼快傳到她耳朵裡，奈何背後扣鍋的主使者大搖大擺找上門來，直截了當，半是威逼，半是利誘，表示現在大家都是嫌疑人了，四舍五入就是一夥的，如果璃月七星在一定時間内找不到兇手，那我們誰也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