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參小心地将儲物袋的花紋面朝肚皮,随即雙手攥緊,膽戰心驚地看着眼前的劍修。他卻視若無睹,好似并未察覺般,隻伸手取走了一旁的外袍。
平日裡的衣袍對人參來說簡直是綿延的山脈,洶湧的海浪,被抽走時,它的兩隻小腳不穩地往後摔了一個跟頭。再看謝禦,他已經轉過臉,面無表情地穿衣。
什麼情況,姜枕眨了下眼睛:難不成謝禦看不見妖?
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有人生來就比旁人多一些特質:比如曾有凡人可以看見鬼魂。那人修看不見妖,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
那這簡直就是天助他也!
小人參膽肥地站起來,兩隻短腿攀上被子,一晃一晃地往外走,誰料謝禦突然曲起長腿,人參便打着滾地翻了下去。雖然有柔軟的被子墊着,但腦袋的鮮花卻被蹂躏成了幾瓣。
姜枕心疼地撿起花瓣,瞅了瞅謝禦,又繼續往外走。這次沒什麼動靜了,等跳下了床,再将儲物袋拉開,把花瓣放進去,就拍了拍手要出去。
“?”
看着緊閉的窗戶和木門,姜枕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他回頭看了謝禦一眼,人家正在安然地看一本劍譜,完全沒有入睡的心思。
“。”
小人參便鼓起雙臂,每一步都踏出王霸之氣,猛地往外推着木門,費盡所有力氣,雙腳一直蹬着滑着,卻沒撼動半分。反而因為太疲憊直接癱倒在地,打了一個又一個滾,傷口最後也崩裂了。
“……”姜枕歎了口氣,難道又要待到天亮嗎。
思緒剛落,突然!床上的謝禦動了一下。
謝禦将劍譜放下,握拳抵唇咳嗽了幾聲,看上去十分痛苦。凝視着關閉的窗棂,微微蹙眉片刻,随即攏緊外袍,下了床榻。
姜枕驚喜萬分,退後幾步盯着他。
謝禦應該是嫌屋裡的藥味太沖,将窗棂打開了。
真是天助他也!
小人參一個鯉魚打挺,根須先攀上去,随即兩條短腿一點點地往上蹬。千辛萬苦地到了窗沿,一陣寒風刮過,木闆落下,又夾住了它半邊身子。
“。”事情總是驚人的相似。
不過它沒有再停留,往外擠了擠,一骨碌地翻了出去。
片刻後,一層裡浴堂爆發了劇烈的妖氣,所有修士整裝待發,極有信心地沖向來源,卻又在半途中感覺到氣息的消失。浴堂裡面隻有幾位壯漢在洗澡,太辣眼睛了,隻能轉身離開,唾罵幾聲,繼續加大人手。
很久後,貼在學堂壁面上的紅衣少年放松下來,緩步走出。浴堂裡面已經沒有人了,他看着亂成一鍋粥的擺設,陷入了很久的沉思。沒有換洗的衣裳穿,打熱水的木桶還髒得一塌糊塗、姜枕隻能回到房間裡。
時弱一如既往地坐在床上,這麼晚也不歇下。見到姜枕回來,嘴角斜了一下:“你去哪了?”
姜枕疑惑:“出去了。”
時弱的雙眼在黑暗裡面閃了又閃,最後淪為一望無邊的死寂。從枕頭邊拿出一個藍色包袱,遞給了他:“今日秦管事帶我們下山采買東西。”
姜枕:“是我的那份嗎?”
看着時弱的雙眼,他又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
時弱搖搖頭:“不,是我看你沒醒,給你買回來的。”
“你可以叫醒我。”姜枕接過包袱,輕聲道:“謝謝你,花了多少靈石?”
“你要跟我客氣嗎?不用了。”
“不是客氣,朋友也得算清啊。”姜枕一邊說,一邊将包袱拆開,裡面是幾件白色的寝衣,和青玉白,冰台色的素袍,分别有兩件。
姜枕感覺這些衣裳更适合時弱穿。
時弱歪過頭,問他:“喜歡嗎?也沒有花多少,七個中品靈石。”
姜枕談不上喜歡,但能穿就行了:“喜歡。”
将腰間的儲物袋打開,謝禦當時給的細軟很多,中品靈石有五十顆。分出七顆給時弱後,便将衣服這些放了進去。有靈力驅動,感覺裡面如無底洞般能吞。
姜枕無比珍惜地摸了摸儲物袋,突然聽到時弱道:“這是什麼?”
回過頭,原來是有顆靈石上居然沾了鮮花!
姜枕盯着那花瓣看,雖然隻是裝飾,但不妨礙覺得頭有點秃:“之前在路上看見了好看的花,摘下來放儲物袋了。”
“是嗎?”時弱“哦”了一聲,将靈石上的花瓣摘下來,見姜枕視線緊緊跟随,突然輕笑地将花瓣捏碎,汁液将指尖變得粘稠起來。
“原來喜歡,是可以摘下的呀。”
姜枕看得一陣腦仁疼,聽他講這些又覺得雲裡霧裡,于是抿着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時弱就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也不說話了。片刻後,才似疲憊地将眼睛緩緩地阖上。姜枕揉了一下臉頰,總覺得他哪裡特别奇怪,卻又說不出來。
拿着衣服去到浴堂,姜枕檢查了一下長袍,不像身上的紅衣這般有破洞和髒污,是嶄新的。于是将兩件都洗幹淨,再用旋風術甩幹,又把木桶洗了個透徹,才打了熱水洗去疲勞,慢慢換上。
洗熱水澡真是一件超好的事情,姜枕喜滋滋地想。
.
開靈舟是在卯時的時候。随着船身前後不穩,左右搖擺的淩空時,一層辛字号的夫役們也開始從炕上起來,如流水般趿拉着鞋,潦草地穿着衣服去到外邊。
姜枕被吵醒,擡頭就是窗戶,天色灰蒙蒙的。從被子裡直起身子,趴在窗口上看,怎料一個壯漢朝他抛了個媚眼,于是又縮了回去。
很快兒,甲闆邊就傳來秦管事洪亮的聲音。
“靈舟已開,現下給大家分配辟谷丹。切記,不可生污穢物,不可打架鬥毆,以邪亂了分寸。從卯時到午時為上半部分,申時到戌時為下半部分,維持靈舟上下整潔,明白嗎?”
外面齊齊傳來聲音:“明白了!”
轟隆!
靈舟不穩地往後傾斜,姜枕在炕上被突然朝下的弧度弄得滾了兩圈,險些撞到時弱。不過對方也早就醒了,用那雙如同死寂的眼神盯着自己。
姜枕已經被看得免疫了,等到靈舟穩妥的時候,又縮回自己的位置,埋在被子裡。大概很久,時弱才緩緩開口:“還有一會兒就是辰時了,待會兒我們得去學堂。”
姜枕擡起臉,看窗外:“好黑。”
“嗯。”時弱盯着他的身形,衣裳,最後落到那張臉上:“聽說過段時間,我們這些散修會被舉薦給四層的人送茶水。”
姜枕來了興趣,卻也疑惑:“為什麼是送茶水啊?”
“一個接觸的由頭。”時弱輕聲道,“有時送到某位峰主那,見骨骼清奇,說不定就成了當明劍宗的弟子。”
姜枕點點頭,溫竹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他又躺回床上,雙手捏着被角怔神。時弱側過頭,目光看向他:“你想去嗎?成為這裡的人?”
姜枕被他的說法困惑,不過也認真想了想:“都可以。”
“哈哈……”時弱笑出聲,又将目光轉向頭頂的木闆。姜枕有點好奇地問他,“你呢?”
“不願意,如果可以,我更喜歡散修盟。”時弱聲音飄渺,“當然,如果真要留在這裡的話,比起靠近峰主那些,我更想留在正直的人身邊。”
姜枕也側着身子看他:“正直的人?”
“嗯。”時弱說,“比如,謝禦?”
姜枕點點頭:“他是很正直的!”
時弱露出一個笑,“嗯。”
辰時,兩人去到了學堂。窄小的屋子裡擠了二十五個散修,夫子在上方擲地有聲地講天道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