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地壓着,觸手可及的空茫萦繞在指尖。大片的雪花,猶如棉絮般落下,輕盈地墜落在肩頭時,又被體溫融化。
這裡的冰涯一望無際,它們散發着幽藍色的熒光;時而會揚起一層淡淡的雪霧,如夢如幻,平緩地落幕時,發出輕微的“簌簌”聲。
姜枕四處打望,目光被凍得有些遲滞。他已經跟謝禦往前走了許久了,這裡卻猶如沒有邊際般,摸不着界壁。隻能盲目的,堅持地尋找着出路。
四處高山,腹地寒風肆虐。姜枕偶爾躲在謝禦身後,試圖避開這紮人心肺的冷風,卻還是被波及到。忍不住地問道:“仙長……這是哪啊?”
謝禦腳步不停:“無邊海涯。”
“哦……”姜枕點點頭。
……不對!
無邊海涯?
姜枕停下腳步,目光忍不住地再次梭巡這一方天地——充斥着滑膩肉感的冰山,腳下泛着幽藍光芒的冰面,還有着鉛灰色,好似壓下來,觸手可及的天空。
無邊海涯。
傳說中,北海築地的三大秘境之一。
也是走不出去的大吉奇遇。
姜枕略微愣住。
在以往的記憶裡來說,無邊海涯應該是單獨一個秘境,因為有三大之稱:而現在與千山宮華為一處,被套用在其中。那麼囚扇觀錦,豈不是也如此?
姜枕放松心情,跟上謝禦,被其的體溫凍得一抖、謝禦本是冷的,時而像一塊兒沒有溫度的冷玉,現下來到這茫茫天地之中,倒有一種“你冷我也冷”的歸屬感。
姜枕放棄靠近,在後面慢慢走,思索如何出去。
而此時的謝禦卻頓步,回頭問:“冷?”
姜枕:“有一點。”
……又把心裡話說出去了。
謝禦微微颔首,從乾坤袋裡取出一熟悉的物件——正是在靈舟上,葉管事指使他帶給謝禦的毛絨手衣。
因為造型太獨特,像小貓的肉墊,姜枕到現在都還記得。隻是沒明白,謝禦怎麼将這個帶上了?但後者已經将其舒展開,朝他道:“過來戴上。”
姜枕莫名有點抗拒:“我、我不冷的……”
然而在謝禦的目光再次落下來時,姜枕還是蔫了地走上前,伸出手穿過那綿密的絨邊,将手衣戴好。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但極其溫暖。
謝禦繼續往前走:“此地怪異,功法不能使出,小心些。”
姜枕摩挲着手衣,聞言點頭:“好。”又忍不住地問道,“仙長,您不冷嗎?”
謝禦并未說話。
路途遙遠,四人失散。金賀于消潇,前者,姜枕并不擔心,妖王子嗣,無數奇珍異寶傍身。隻是後者,就算身份不凡,但在冰天雪地裡也有些危險。
這樣的認知讓他有些擔憂,忍不住地蹙起眉頭,轉來轉去地看。此時,他又聽到了冰面的聲音,像是呼喊一般:“威……嗚……”
“?!”姜枕甩開思緒,快步跟上謝禦:“仙長,這些冰山……”
謝禦:“号角。”
姜枕不明白:“喊冤?還是……”
領主的地方?
在未跳入懸崖前,白晝林的領地裡也有着這樣的聲音,隻不過那更尖細,像一個太監夾着嗓子“啊~~”的恐懼感。
昔日在樹妖的庇蔭下,曾聽聞過這樣的聲音代表的東西。前者,恐怕要處理冤情,完成奇遇,走出無邊海涯。而後者……想起黑熊,姜枕有點不願意面對了。
但妖倒黴,喝涼水都塞牙。
謝禦道:“領主。”
“。”姜枕有點不死心地問,“無邊海涯也有領主嗎?”
“嗯。”
“。”
好吧………
再往前走,空氣逐漸稀薄,那些冰山也被甩在身後。姜枕看着深厚的雪層,有一絲不詳的預感。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在落下這一步時,他整個人都跌進了松軟的雪堆裡,直接淹沒了半個身子。雙手撐在兩邊,撲簌了半天,臉上被沾滿了雪不說,也沒有成功出來。
“……”為什麼謝禦會沒事啊?!
姜枕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真有點倒黴在身上的。
在雪堆裡左腳踩右腳的姿勢,根本不足以讓他爬起來,隻能等謝禦回過頭來撈他。但謝禦是一個走路不回頭的主,居然往前行得那麼遠,也沒意識到不對勁。
“?”姜枕這下是真的無望了。
但他最近有點好面子,不願意跟謝禦求救,讓對方看見自己的窘境。隻能一股腦地撲騰,好在是有用的,找到了一點訣竅。
然而此刻,眼前卻出現了一道陰影。
擡起頭,一個冰雕映入眼簾。
“……”姜枕毛骨悚然。
說是冰雕,其實不然。外表的确如世間最純淨的水塑造而成,透明又泛着藍的光澤。而也因此看見,裡頭那被凍了不知多久的人。它的膚色灰白,面部扭曲,雙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動起來時,五官不會亂轉,但會發出咔嚓、咔擦的響聲。
“……”姜枕的内心突然平靜了。
他面色如常地轉過頭,面對着來時路,雙手借力地撐着雪面,哼哧哼哧地要爬起來。這次如他所願,很是順利。雙膝被凍得有些疼痛,伸手揉了一下,便看見那道陰影又投在了自己面前。
有完沒完?!
姜枕回首,一拳襲過,卻被謝禦握住了拳頭。後者的目光落到那從冰渣中,癱在地上仰望天空的屍體,神情微凝,問道:“可有受傷?”
姜枕搖搖頭,小聲地說:“我沒有傷他噢……”
謝禦:“知道。”
姜枕便信他。将手衣取下來抖了抖雪,再戴好,語氣忍不住地唏噓,“仙長,你剛才怎麼一股腦地往前走呀?”
謝禦:“……”
仙長不語,隻一味地轉身,繼續離開。
姜枕便不問了,趕忙跟上去。剛才在雪堆裡,他甚至感覺到有些熱了,這并不是一個好兆頭。下意識地揉搓了下耳垂,收回手時,手衣一片殷紅。
姜枕微怔,意識到一件事:這裡的陣法壓制對他也有用,人參自帶的大補無法施展,傷口并沒有好。
對他來說,傷口好不好不是重點。而是人參的大補,并非是法器、靈力所帶來的。這是天生,自生的優點。如果這都被抑制住,那同樣意味着,這裡的領主很不一般,無邊海涯比外面還要危險。
姜枕回過手,有點擔憂地抿了抿唇。
“?”
頓步,再一氣呵成地扯住往前走的謝禦,拉着他轉身。
隻見消潇正蹲在那冰雕的屍體旁,目光有些凝重。察覺到他們的視線,略微轉過首,目光溫和了一些:“你們在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