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呼………
風呼嘯而過。無邊海涯的冰川洞窟,成為了箫的孔口。宛如一位孤獨的老人,正低眉垂釣、吟唱着古老的歌謠。空曠的天地間回蕩着細碎的聲音,帶着無窮盡的寂寥。
“咳!”姜枕猛烈地咳嗽了幾聲,鮮血不斷滴落。将唇擦得更髒活,終于放棄了,仰首,半截身子被領主叼在口中,視線晃蕩。
姜枕聲音微弱:“你不殺我嗎?”
玲珑梅花鹿早已恢複了最開始的模樣。它的眼眸重新變得清澈,一張若寒潭水的嘴,将姜枕的腰腹凍到毫無知覺。已經走了很久了,這條漫無目的的路,永遠沒有盡頭。
姜枕掙紮了兩下未果,疼得更嚴重:“咳……你怎麼不說話?”
他垂下視線,頭朝下有些充血,發昏。聲音微乎其微:“你知道我是妖,對嗎?”
領主依舊沒有回答他,繼續往前行走着。冷風無情地刮,如刀般割在身上,沒一會兒,那些蓄勢待發的陳傷便崩裂開,鮮血跟不要錢地往下流。姜枕扛不住了,臉蒼白如紙。
受不了了!!!
就算死,也要死得幹淨和透徹!
姜枕想:他不想變成幹屍啊!
費勁力氣,将耳垂上的避風雲摘下,就在他變回人參的一瞬間,領主仰起頭,身軀匍匐下去。渺小的它在口中滾落,摔在了積雪中。
小人參:“……”
領主這時将視線挪向它,冷清地道:“吾剛才叼着你,如何說話。”
姜枕:“……?”
好像是哦。
領主又道:“吾知你是妖,無需驚慌,不會傷你。”
……你看我信嗎?
不是想拆穿,是自欺欺人都難以做到。姜枕開不了口,聲音很小:“可是你剛剛攻擊我,而且我的朋友——”
領主道:“冰棺破碎,怨念橫生。”
“……”說起來,好像真是他們的錯。
最開始便跳到了玲珑梅花鹿的領地,還将對方珍惜的冰棺打碎。姜枕愧疚地蹙起眉,全然忘了對方要将自己獻祭的事情。
“對不起。”姜枕真誠地說。
領主搖了搖頭,鹿眼靜靜地盯着眼前的圓滾團子。它沒有說話,将小人參看得有些害怕,又變回了人形的模樣,底氣才很充足。
姜枕問道:“這裡是哪?”
領主道:“滄海一粟。”
姜枕呆愣,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什麼意思呀?”
領主道:“無邊海涯的最後一道陣法。”
姜枕想起消潇倒下前說的話,問道:“陣法?”
領主颔首:“嗯,與你之前遇到的心魔陣相同,又與萬山窟有異曲同工之妙。是走不出去的茫茫天地。”
……好深奧,聽不懂。
姜枕不懂裝懂,說重點:“原來是這樣……那他們會有危險嗎?”
領主:“不會。”
姜枕點頭。
老實說,光憑一句話,肯定是不放心的。但是不放心也沒辦法,他都自身難保了。
他也的确有不懂的地方,見周遭茫茫,便學着趴着的領主一樣,盤腿坐下來:“領主,有一件事情我想向您請教。”
姜枕止不住地想:他也學會文人墨客那套了!
領主:“說吧。”
姜枕道:“謝謝。您能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沒有殺心了嗎?”
姜枕自認不是傻的,領主之前是真的想殺他,将他變做回到老祖身側的契機。可直到某一個瞬間,領主突然清醒,跟中魇後痊愈了一般。
領主道:“殺心……?”
……好,裝忘記了是吧!
姜枕表面笑嘻嘻,内心也不能咋滴。
“是的,您曾用功法襲擊我。”
姜枕說出來的一瞬間,都怕領主一個翻身給自己碾死了。
但領主并沒有,梅花鹿隻是輕微擡眼,了然道:“那是洗髓根骨。”
“?”姜枕不明白,問:“洗髓根骨?獻祭還有這樣的儀式嗎?”
領主點頭:“嗯。伴随飛升的人,都要重洗根骨,不辱上府仙人的風采。這是謬論,但要按照規定。”
“哦,是這樣啊,那确實……”
等等。
姜枕瞪大眼睛,重複一遍:“伴随飛升?”
領主點頭:“伴随飛升。”
轟隆隆———
雖然無邊海涯沒有打雷,但這句話無疑是晴天霹靂。
什麼伴,什麼随,什麼飛升???
啥!
姜枕坐不住了,一個鯉魚打挺便站了起來,急切問道:“意思是,我不用死?隻需要跟你們回上界就好了!?”
領主:“還有其他可能?”
姜枕一屁股坐了回去,失魂落魄:“沒了。”
飛升的可能,沒了!!
姜枕感覺心口像是被刀剜了一半疼痛。跟飛升失之交臂,是多麼遺憾的事情。這讓他必須去做些事情,比如對之前發生的事挑練:“可是,在懸崖上……鬣陉嶺和白晝林主,是都想殺死我吧?”
聞言,玲珑梅花鹿淺笑:“不,它們隻是急性子。如若真想殺你,你還能活到現在?”
……别說了。
姜枕一個翻身,變回了人參形态。
不是要彰顯自己作為人參的實力,而是要仰望天空,怕眼淚流了下來。
啊啊啊啊!!!
看着眼前痛心疾首的小人參,領主口吐人言:“你很想飛升?”
姜枕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隻能道:“誰會不想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