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枕将自己埋入水中,隻露出一雙眼睛。視線轉悠了會兒,才冒出來道:“什麼事呀?”
謝禦的聲音從屏風外傳進來:“跟我出去看看。”
姜枕:“……”
你辦事非得拉上我這個正在泡澡的?!
我說你這人!
你這人!
——真好啊。
不生氣,不生氣,生出病來無人替。
姜枕忍了忍,想到要跟熱水分開,還是過不去。決定惡心謝禦:“……你不放心我留在這裡嗎?”
依他看,謝禦這麼冷淡的人,就算抽瘋也不會搭理自己這些話。眼見着外頭愈發靜谧,隻有雨的聲音,姜枕内心正暗喜呢,忽聽見謝禦開口。
“嗯,我不放心你。”
“……”
“?”
你這不對吧!
姜枕已經畏懼謝禦的失心瘋程度了,不敢再開口。
從水中站起,抽出桌案旁的長帕擦拭。屏風外的木窗略開的有些大,合雪丹門之下,樹林較為密集,狂風驟雨一吹,便張牙舞爪。枯枝猶如黑夜裡奪命的利爪,帶着疾風混淆而入,白幔被吹得掀起角,又旋身落下。
一段身影在那微弱的燭火之後。
謝禦擦拭着避欽劍,将其的每一處棱角都養護得無比光潔。目光時而落到外頭那嚣張的枯枝上,又斂目收攏。短暫片刻,已到了收尾的階段,他輕微擡起劍身,目光隻是不留神地略過那道靜立的屏風,卻一時間挪不動了。
白幔後,少年青澀的輪廓若幻若真。
“……”指尖擦過鋒利的口,疼痛将他喚回神,鮮血直流。
謝禦略微蹙了眉頭。
水汽像是一層輕柔的薄紗,不僅籠罩屏風後那細弱的微光,還時而窺見外頭的景色。寒風應其的邀約而來,又見其消失殆盡。隻見做冷欺花,将煙困柳①,撩撥人心。如瀑布般傾瀉的長發,順着光潔的背部蜿蜒而下,将本就纖細的腰變得更加突兀,一隻手便能圈過。
鮮血湧得更多,細膩的疼痛在指尖蔓延着,卻被灼熱沖得煙消雲散。謝禦垂眸,将鮮血擦去,不知在想些什麼。
—
片刻後,姜枕終于将衣裳穿好了。他還是用了儲物袋裡時弱給采買的,但是太薄,很冷,外頭又披了件謝禦的外袍。等都收拾妥當了,才光着一雙腳走了出去。
但定睛一看,屋裡哪裡還有人影。
“……”姜枕風中淩亂。
謝禦把自己喊出來,人又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為難自己嗎?
我說你這人!
你這人!
你這人不見了,我大不了找找就好了。
姜枕好脾氣地抿抿唇,趿拉着鞋往外走推開門,二層短廊彌漫着雜糧的味道,左右觀望,應該是那些行商帶來的東西。
姜枕把外袍的袖子往上撸,沒那麼吊兒郎當的了,才下了樓。
小二正在前邊的台子那撐着臉打盹,鼻涕泡一會大一會小。姜枕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一樓裡是吃食的地方,一共七張桌子,此時上邊的蠟燭,油燈,一個都沒點着,黑得摸不清邊。但他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最裡邊的謝禦,原因也沒其他的,穿了一身白,像個鬼。
姜枕邁了步,往謝禦那邊走。湊得越近,看見其手裡握了杯盞,茶水随着弧度,很小地搖晃着。見着自己來了,謝禦将茶水放下,動了下指尖,蠟燭随着火符開始燃燒。
半邊映入光亮裡,姜枕在謝禦的身旁坐下:“謝禦……”
謝禦側過頭,盯着他,目光在溫煦的燭火下有些柔和。姜枕忍不住再靠近了點,問:“要做什麼?”
謝禦:“這雨蹊跷,你今日見消潇,可有受傷?”
姜枕感覺到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臉上描摹,像關心般輕拂着,也随之柔和下來,身上還帶些熱水後的潮,緊貼着道,“沒有。”
對于謝禦,他是全盤信任的。将今日的怪事全部告訴給對方,一邊将自己的疑惑說出來:“我覺得……消潇姑娘跟黑衣人認識。”
姜枕說出自己的想法:“消潇姑娘聰慧,做事也心細,按照往常應該會盤問他的來曆,但卻跟封口一樣,直接将黑衣人殺了,很反常。”
謝禦:“不錯。”
姜枕眨眨眼,以為自己幻聽了,又聽見謝禦補充了一句:“你很聰明。”
“……”姜枕有點不好意思。
謝禦問:“黑衣人的周身,你可搜過了?”
姜枕:“……忘了。”
謝禦淡然,“現在又不聰明了。”
“?”姜枕傻了。
姜枕給自己找補,小聲地說:“剛才下樓,聽小二說這裡已經有百年沒下過雨了,莊稼無雨,飽經風霜是長不起來的。那他們靠什麼吃食,行商帶來的糧食?”
“……行商雖然多,但沒有養活這裡的本事。小二還說,糧食是老天爺給的。”
謝禦道:“合雪丹門已有多年不入世,山下百姓自成一派,已不受三點的約束。”
說到這,隐隐有些不對。
雖然修士,妖族,鬼修,都會圈養一些願意投胎的凡人,但并不會插手五谷雜糧,也便是他們勞動所獲得的糧食。因為主要目的是讓他們願意投胎,所以将他們三點約束,從家至兩個點的生活,生不出逃離的想法。
如果合雪丹門不曾管他們,行商的糧食也不充足,那他們留在這裡,所謂的“老天爺”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