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枕瞬間覺得頭也不疼了,手也不疼了,全身健壯如牛,心也不跳了。
要知道,謝禦雖然冷冰冰的,好似對什麼事情都淡然處之,但下凡曆劫這樣的事情實在是鄭重的,不管他是否在意都是如此。而上仙府邸跟下界暗通款曲,把事情這麼一抖露,不說别的,就光是那曆劫最主要的“五情”謝禦都沒辦法好好體會。
所以姜枕覺得,就算謝禦平日裡不提,不表達,但離開劍宗和人群長達十年,也是無聲的厭煩和不相為謀。
而現在,謝禦居然要為了他去找那些上仙?
姜枕吓着了,忙地抓住謝禦的手,見沒用,又去抱他的脖子:“不要,我覺得我一點都不疼了。”
左肩的傷口開得極大,鬼修鋒利的爪子快将骨頭都截斷了,鮮血瘋狂地往下流着,姜枕看也不看,繼續睜着眼睛說瞎話:“真不用了,我已經沒事了。”
謝禦現在隻是跟他正在好的興頭上,姜枕怕謝禦一時沖突做出什麼事情,萬一成為了天界笑柄,不得将他剝皮了不可?
姜枕一想,瞬間不快樂了,死都不要謝禦去找上仙。
謝禦卻沒理他,隻是抱着姜枕往前走。一陣清風伴随着微涼的雨絲徐徐地刮過,整顆心都忍不住為之陶醉和安靜。
姜枕被謝禦抱着,最後在一處樹下坐落。他瞬間坐了起來,抱着謝禦的手臂:“不要。”一張口什麼話都來,“那些上仙太壞了,你這樣要是被他們嘲笑了怎麼辦?”而且最重要的,如果天道某一天又抽瘋醒來,發現飛升的全是這等潦草之徒,别說那些上仙不得善終,就算是它親自點撥的謝禦也會被嚴懲。
更何況謝禦飛升的契機本就招人嫉妒,姜枕可不希望他受到傷害,可想到這個,姜枕自己反倒是先愣了,謝禦将他的手放下也沒有察覺。
“别鬧。”謝禦輕輕地碰了下姜枕的額頭,“我不放心你。”
手臂收攏了,姜枕幾乎是被迫地靠近,跟謝禦貼得更緊,腦袋都是懵的,隻能無措地抱着他的脖子。
謝禦不知道在默念什麼,嗓音有些低啞,像夜裡的殘雨,讓耳廓有些冷又有些癢,姜枕忍不住地瑟縮了下,一雙眼睛看着謝禦的面容,被貼着額頭,唇瓣稍微一側便能親過他的臉。姜枕害羞得人都要燒着了。
不知道維持着這樣過了多久,姜枕那股熱意漸漸消退,一雙眼睛有點紅,輕輕地跟謝禦蹭了下臉:“其實不用麻煩的……”
如果謝禦知道,自己的靠近和說的話都是假的,還有他妖族的身份,真的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這不值得去想,可姜枕卻記得自己的初心。他要成為謝禦的道侶,以欺騙為基底的開始本身就是不穩定的。而後要發生的事情更是雪上加霜,搖擺不定。
姜枕突然對以後沒了底,期盼不要來得那麼快。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一滴露水又落到了他們的鼻尖,姜枕忽然感覺自己的左肩有些癢,看過去,那可見白骨的窟窿居然長出血肉,逐漸往内收攏着,最後變得光潔,平整。
姜枕:“?”
他可算知道那些修士為什麼要暗通款曲了。
謝禦也沉思了下,難得誇贊:“挺好用。”
姜枕:“……你不要、”他想說你别淪陷了,别什麼事都這樣去做。但想了想,自己沒說這話的立場。
謝禦卻點頭,哪怕沒聽到姜枕後邊的話,也似乎明白:“我隻為你去做。”
姜枕倏地一下就紅了臉,整個人往謝禦的懷裡紮,也不願意跟謝禦貼着臉了。對方也縱容着,鄭重說:“但我不會讓你再受傷了。”
“咯咯哒!”
正在此時,一聲激烈地雞鳴打破了旖旎的氣息。
姜枕和謝禦:“……”
兩人看去,那隻鵝黃色的小雞不知道何時追了出來,現在正威武霸氣地挺直胸脯,眼神傲視群雄地看着他們。
姜枕:“……妖?”
姜枕忽地有些緊張了,這的确是修了靈智的精怪。而剛剛,謝禦也看見了。他記性難得好些,突然想起在靈舟上幫謝禦療傷的時候、對方卻是看不到妖。
——難不成,突破元嬰還能改變這個?
姜枕一時間有些奇怪,但他還是更擔心謝禦會不會将這小雞崽一劍給削了。但想來冰冷的性子也不會多管閑事,謝禦隻是摩挲了兩下姜枕的左肩,确認無礙後才放下,活像領主守着寶物那樣。
“它就是跟衛井打架的妖?”
姜枕回神:“是吧……”但看着小雞崽那蓬松的可愛模樣,他也有點難以啟齒,“也或許不是?”
謝禦沉吟:“先找衛井。”
“好。”
姜枕本是要起來自己走的,沒想到謝禦順勢将他橫抱了起來。臂彎有力地勾着他的背和膝彎,但姜枕仍舊有點不安心,勸他:“先放我下來吧……我很重的。”
謝禦:“……”
謝禦淡然開口:“你瘦得跟它一樣。”
瘦弱的雞崽:“?”
它十分生氣地張開翅膀:“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哒!”
饒是品種不同,姜枕也知道它罵得很髒,忍不住地蹙了下眉,跟雞崽講道理:“說壞話的家夥是修不成人形的。”
雞崽頓時如遭雷擊,一雙黑亮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姜枕沒忍住笑了下,頭從謝禦的肩膀上轉回來,側過去看,謝禦正目視前方,步伐很穩。下颚線棱角分明,如鬼斧神工般每一處都精心雕琢,線條流暢。姜枕沒忍住,伸出手碰了下,聽到前方有幾個老漢在說話。
“唉,今年收成不錯啊。老周,你們吃什麼去?”
“我?我今晚就不吃飯了,我女兒想吃點果子。”
“……老周,你少聽她們的,這段時間多囤點肉啊。”
“是啊!”
謝禦将姜枕放下,姜枕瞬間自由地走了兩下,利索地抖了兩下腿。幾個老漢都提着一個蓋着蓋子的木桶,正熱切地交流着。
姜枕看向他們,他們便停下話頭看過來,其中一個人蹙了下眉,有點奇怪地說:“外鄉人?”
想來這句話平地起驚雷,“外鄉人?”其他幾個人紛紛轉過頭來,有點驚訝地說:“我們這怕是有百年沒來過人了吧,小哥兒,你打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