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潇道:“是。”
假謝禦道:“三萬長階,叩上去沒病也得生病,衛井瘋了?”
“憑一己之私,讓所有人為他付出。”假謝禦愈發氣憤,“他打的是為百姓降妖除魔的名号,解決的卻是私人恩怨?!”
姜枕被假謝禦一番話說得滿腔憤怒,兩人齊聲:“憑什麼!”
謝禦:“……”
謝禦不輕不重地看了假謝禦一眼,意思不言而喻:不要帶着姜枕生氣。假謝禦氣不過,把腦袋别到了一邊。
他們這的動靜不小,有百姓已經察覺到了,正竊竊私語着。
消潇将少有的圍觀群衆驅走,一邊道:“姜少俠别太氣憤,亂世之下,已是如此。”
姜枕呢喃:“亂世就可以傷害百姓的性命嗎?”
難怪鬼魂不願意投胎。
人命為草芥。
謝禦握緊他的手:“不能。”
阿姐抱臂回神,轉頭看見消潇,招手:“你的黃符可畫好了?”
消潇老實地給她看:“好了。”
“兇象……”東風行落子,“恩人,大兇。”
姜枕看他:“謝謝,我知道了。”
東風行搖頭:“所看皆霧,火中克土。事态有所受阻,恩人若想解決,不在此中。”
姜枕聽不懂他文绉绉的話,但謝禦給他解釋了:所看見的東西隔着霧,火克了土,要解決的事情會受到阻止,方法不會是所看見的這個、比如阻止百姓去磕頭。姜枕也便懵懂地點頭。
如果衛井僅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便讓百姓裝病去合雪丹門求藥,姜枕光是聽着便覺得怨氣連天,更何況真要叩頭三萬階。
他揉了揉眉心,内心卻仍在想,或許是真的有其他妖魔呢。
可這不可能。
六人在樹下待了許久,直到那些談論的百姓也各自回到家中,約定夜晚來到此處,姜枕才收攏心神,沒頭腦地蹦出一句:“我想去合雪丹門看看。”
阿姐道:“合雪丹門已經避世,你當下沒有靈力,且不說成為凍死骨,時辰來得及?”
當然是來不及的。
可姜枕内心很亂。
他不是一個鎮定的人,相反情緒豐富,容易急促、所以看到百姓如此遭遇,才會有氣到冒煙,恨不得跟衛井拼了才好的念頭。
謝禦握緊他的手:“若是隻到山腳,來得及。”
阿姐煩躁地看了謝禦一眼,但目光落到姜枕的身上,還是什麼話都沒說,隻當做沒聽見。
姜枕知道她這是同意了,也便站起來:“好。”他還記得謝禦身上背了隻小鬼,“重不重?”
謝禦道:“無妨。”
已至年關,衛井的事迹又帶來了不少的外鄉人,這座村莊總算熱鬧了起來。姜枕跟謝禦行走在街市上,已見到不少門廊貼上‘倒福’和剪紙,屠蘇酒香和熏艾草的氣息蔓延。
“走一走看一看了——”人流如織,四處采買,交談的聲音此起彼伏。
姜枕跟謝禦牽着手,這次并沒有走失。手心的溫暖碰着外界的涼,内心的那點煩躁被逐漸的撫平。他覺得暖,又覺得陽光微涼。
百姓的家中現在都掃塵淨戶,屋檐挂着喜慶的紅燈籠。姜枕擡起腦袋看着那點紅,不禁入神:“真好。”
他們還要向前走,去到合雪丹門的山腳。謝禦卻不急躁,問道:“怎了?”
姜枕搖頭,不予将自己的心事說出。看着這些幸福的時刻,他其實想要的并非一個瞬間、如果修士和妖族沒有争鬥,不劃分疆土,像誕生的初期,那燈籠是否不再挂着鮮血和熄滅。
可惜天地間沒有永恒。
謝禦便沒有再追問,隻牽着他的手,往合雪丹門走去。
—
午時,他們成功臨至山腳。
說起來也奇怪,翻拟的時間本是在百年前,而這個時刻,居然已經有了完美的分割線,将天地雲泥之别。
合雪丹門經年寒冬,大雪紛飛而落。凝結的冰有了靈智,會長出各種生物的雛形。本像是守護此地,卻閉着雙眼,讓人感到寒顫。
分割線外,地裡昨日才下了大雨,今日晨曦,太陽還能升起,撒下橙色的光暈。如消潇所說,午時自會好轉,的确有些暖和。
姜枕道:“好多百姓……”
如他所料,事情發生後自然會有心急的百姓開始叩首。這無疑是愚蠢的,但姜枕卻說不出話,對平安的幻想而付出努力,現在的生活不就是他們所創造出來的嗎?跟衛井此人全無關系,百姓怎就想不明白,将念頭和成功付諸給衛井。
謝禦道:“時辰還早,你可想上去?”
姜枕點頭:“走吧。”
在村莊穿着的衣裳,在合雪丹門這顯然不夠看。一進去便如墜冰窟,冷得讓人麻木。姜枕睜着眼,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能受到一些百姓的視線。
上山和下山是全然不同的。上山可以是為了節省磕頭而投機取巧的人,而下山卻是仙人莅臨。這種時刻,沒有人再抓住姜枕的腿,但卻有人模仿,幾步往前走。
“起來,快起來!蠢貨,人家都能走,我們幹嘛真磕着!”
“……爹,這樣會不會心不誠啊?”
“我也不知道。”
謝禦道:“别去聽。”
不管上山還是下山,終歸還是有一點一樣的。
越往上走,風和雪就愈發的大,姜枕發現那并非是他們要跪着,而是因為根本站不穩。稍有不慎,便會被一陣風吹得往下滾。而這裡的人也異常的多,顯然投機取巧在這,已經是行不通了,老實本分地跪了下去。
前邊已經有百姓被凍得臉色麻木,姜枕也覺得冷,但謝禦早已将外袍給了他。再往前走已經不合适了,姜枕垂下目光,正欲打道回去,卻聽見謝禦的聲音壓低:“它不見了。”
誰?
那隻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