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快到,但真正抵達南海的時候,還是花了足有五日。
在第六日的半夜,他們臨門一腳便要進妖族的領地,退後一步便在山腳的村落裡。天寒地凍,哪怕有火符加身都會被凍得不輕。
更何況,一場暴風雪要來了。
姜枕思來想去,跟謝禦提議道:“我們去村落住下吧。”
謝禦道:“依你。”
姜枕便牽着謝禦進了村落。
他的目光不時地打量着四周,但基本每戶人家都熄了燈火,已經睡下了。姜枕有些犯愁,但還是往前尋找。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某個瞬間,姜枕聽到有處地方的花草極其活躍,叽喳不停。他擡起頭,隻見燈火在窗棂搖曳,有些溫馨。
姜枕道:“就這吧。”
他松開手,從乾坤袋裡抱出幹木柴:“之前在臨途村的時候,若有過路人借住,便會抱木柴叩門,以示對主人家的好。”
謝禦道:“重,我來吧。”
姜枕道:“不要。”
他擔心謝禦的身體,定然不會讓他幹重活,更何況武功在身,這點木柴輕而易舉。
姜枕幾步上前,做好了準備,才擡手叩響了深夜的門。
咚。
咚咚。
姜枕問:“有人在嗎?”
他隻敲了三聲,便不再打擾。
“我是來借宿的,還請您見諒。”
裡頭傳來了很慢的腳步聲,姜枕猜測,應當是個老人,他抱着木柴站好,謝禦也将鬥笠取了下來。
吱呀——
門開了。
姜枕睜大眼睛。
沒人。
準确的來說,是沒人開門、而門正對着是一方小榻,左右兩邊都有屋子。矮榻上坐了位白發老妪,她正在竈前添柴,面容已經很是蒼老,應有耄耋之年。
火光将她的銀發染成琥珀色,溝壑縱橫的臉龐被蒸汽熏得發亮。
她甚至沒聽見開門聲,而是感受到與艾草和甜米粥氣息不同的冷,才回過頭來。雙眼混濁,又靜默地看着外邊的兩個少年。
她張口:“孩兒。”
姜枕道:“婆婆,我們是從外頭來的,現在遇到了暴風雪,想叨擾您在這住幾日。”
阿婆攏起眉頭,沒有聽清:“你說什麼?”
姜枕沒經過同意不能進去,于是将聲音放大了些:“我——”
阿婆道:“外面,外面冷啊?”
她伸出手,招呼姜枕和謝禦:“來,來,把門關上。”
那起伏不定的聲音,姜枕不敢再耽誤,謝禦随着他進屋将門關上,姜枕便道:“婆婆,我們是從外頭來的,遇到了暴風雪,想在您這借住段日子。”
他把柴火給她看:“這是我們給您帶的幹柴,還有許多,您看合适嗎,給您放在哪?”
阿婆這下聽清楚了,她因為老了,聲音有些磕磕絆絆的:“住,就住了,剛好熱鬧。”
阿婆的混濁的雙眼看向竈膛後邊,也就是右邊的屋子,還沒有說話,姜枕便意會地将木柴抱了進去。
阿婆道:“孩兒,孩兒啊。”
姜枕“哎”的一聲。
阿婆眯着眼睛,視線模糊,在他和謝禦的身上來回轉悠了兩下,問:“你們吃飯了沒啊?”
姜枕本想說吃了,但他想起謝禦現在作為凡人,也要攝入五谷,不能光吃辟谷丹,于是道:“沒呢。”
阿婆道:“你去我屋裡拿兩個瓷碗。”
謝禦道:“哪個屋?”
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
阿婆卻不在意:“就那邊。”
姜枕已經找到了,他用幹淨的東西将碗擦了下,便牽着謝禦坐在榻邊:“勞煩您了。”
阿婆笑眯眯地:“不麻煩,不麻煩。你啊……長得真像我孫兒。”
姜枕知道村落的老人大多都是被子孫留在這兒的,于是沒多問,隻是道:“您要是高興,我也讨個福當您的孫兒。”
阿婆喜笑顔開:“好……好……”
兩個破舊的瓷碗被盛滿了甜米粥,阿婆又下榻,佝偻着身子要去拿東西。姜枕讓謝禦先喝,便跟上去:“阿婆,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嗎?”
阿婆搖頭:“沒有。”
她道:“給你們拿些鹹菜,我自己腌制的。”
姜枕驚訝:“您還腌制了鹹菜?”
他真心實意地誇贊:“阿婆真厲害。”
阿婆被他誇得開心得很:“好孩子啊……”她說,“我要給你們把屋子收拾出來,你們挑不挑啊,我這屋子小。”
姜枕道:“是我們叨擾您,您不嫌棄我們的才是。”
阿婆樂呵呵的:“好孩子,你要是不挑啊,我這兒倒有間屋子。”
她指了指自己的房間裡,床邊正對着的門,姜枕輕推開,裡頭的确有些窄小。
有些像放雜物的地方,但沒有灰塵,打掃得很幹淨,裡頭有個小榻,兩人睡也許有些急。上頭有個小窗戶,用鐵杆擋着,破布塞着。
姜枕問:“這裡有人住過嗎?”
阿婆道:“有…但她不常來,距離上次……好像有個半年了吧。”
阿婆歎息道:“好孩子,你們放心睡吧。”
姜枕了然:“好,謝謝阿婆。”
阿婆便佝偻着身子出去翻鹹菜,姜枕也沒有閑着,從乾坤袋裡面将被褥取出,把屋子鋪得極為厚實和暖和。
他看了一眼阿婆睡的地方,也差不多,絕對不冷,便放下搗騰的心思。
等将東西都弄完了,阿婆也累了,随之困了。姜枕陪她聊了會兒話,将被子給她掖好。回去的時候,謝禦居然将碗都洗了。
姜枕呆了下。
謝禦擦幹淨手,問:“困嗎?”
姜枕點頭:“歇息吧。”
兩人小心地推開那扇房門,再關上。小型的火爐在房間裡透出橙紅色的光亮,姜枕将木柴和炭撥動了兩下,便鑽進了被子裡。
謝禦一如既往地攬住他,可今晚的姜枕來到了阿姐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怎麼也睡不着。他的心裡有很多事,不欲多說。
雖然沒有翻來覆去,但長睫總是顫動,謝禦摸了摸姜枕的頭發,問:“有心事?”
姜枕:“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