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實際上沈郁離更是毫無頭緒。這場毫無必要但又驚險萬分的出逃可稱得上是轟轟烈烈,稀裡糊塗。随着蕭弘的隊伍趕了一天的路,坐在馬車裡颠簸得她全身筋骨都像是被重新排列組合了一遍。好不容易能停下來休息,沈郁離走下馬車透了口氣,看着周圍的荒山野嶺,還有這一群忙着紮營的将士們,實在有一種恍然若夢的感覺。
一瞬間她很想仰天長歎,“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麼?”
然而迷茫之餘,她又有一絲難以言說的興奮。一路看着馬車外的風景變幻,山川河流取代了亭台樓閣,天地逐漸開闊,她心中多日以來的壓抑沉郁也慢慢被風吹散了。像是從未離開過鳥籠的雛鳥第一次獨自飛向天空,一切都是新鮮而陌生的,充滿了未知,讓她無比好奇。
隻是這一走,也不知道父王和哥哥如何了。那天磬兒說哥哥定然難逃一頓家法,她每每想起,都很擔心父王一怒之下把哥哥打成肉餅。思來想去,還是得寫封信回去交代一下自己的行蹤。不過……要想把信穩妥的送回去,她還得去找蕭弘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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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間的樹木發了些小小的新芽。似有似無的綠色給灰茫茫的野地裡添了幾分春意。沈郁離遠遠看見蕭弘抱着個小小的孩子靠在樹下小憩,走近了才發現他們好像睡着了。
夕陽的光透過雲層照在他們身上,給蕭弘依舊蒼白的臉龐添了分暖色。早春野外寒意森森,他的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額上卻滲出了些汗來。窩在他懷裡那個小家夥倒是睡得很舒服的樣子。
都說習武的人分外警醒,都走到這裡了還沒被察覺,這人該不會是發燒燒昏過去了吧?微小的不安像是耳邊難以捉摸的風聲,沈郁離心中一緊,怕發出聲音會吵醒他懷裡睡得正香的小家夥,蹲下身來,輕輕搖了搖他的手臂。
他英挺的眉宇間微微皺起一道豎痕,并沒有馬上醒過來,呼吸柔緩綿長,卻透着難以忽視的疲憊。
叫不醒,肯定不是好事。沈郁離猶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還是在發熱。
“蕭弘……”她又輕輕搖了搖他,忽然有些慌亂,刻意壓低的聲音含着難以察覺的焦急。
或許是聽到了聲音,他濃密的睫毛輕顫了一下,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見到是她,他沉黑的瞳仁中閃過一絲茫然。
“在這裡睡……她會着涼的。”沈郁離說着指了指小小,暗自輕輕呼了口氣,并沒有注意到他松開了下意識握住劍柄的右手。
蕭弘連忙看了看懷裡裹得嚴嚴實實睡得不省人事的小家夥。摸了摸額頭,又摸了摸小手,确定小小一切都好,才放下心來對沈郁離道了聲謝。剛想要抱着小小起身,腰上卻像是冷不防的狠狠挨了一鞭子,擡眼看着天邊的陰雲,他無可奈何地輕輕歎了口氣,對沈郁離微微笑了一下,說着“幫我拿一下。”就把小小遞了過去。
落雁灘那一戰他從飛馳的戰馬上摔落,傷到了腰背。比起其他,這傷根本算不得什麼,隻是每逢陰雨天氣都免不了要讓他疼上一疼。靠在這樹下坐久了,又酸又麻,整個人都難受得厲害。
沈郁離從來沒抱過這麼大的孩子,小心翼翼接過睡成一團的小小,隻覺得臂中一沉,一團溫暖柔軟就被塞在了懷裡。
蕭弘撐着樹幹緩緩起身,默默忍過一陣身體的酸麻和發熱帶來的暈眩,隻見她抱着小小,一臉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好玩的東西的樣子。
“她好沉啊。”睡着的小寶寶實在可愛,沈郁離抱在懷裡看了一會,輕聲感歎着,又把她遞還給蕭弘。
“以前瘦得像隻小猴子,這兩天才好不容易養胖了。”老父親的成就感說來就來,蕭弘小心地接過孩子,擡手拂過她的發絲,又把她柔軟的小身子往上托了一托,眼底滿滿都是暖意。小小在睡夢中微微輾轉了一下,迷迷糊糊趴在他頸側蹭了蹭,胖嘟嘟的小臉貼在他身上又睡沉了。
“要把她交給嬷嬷照顧嗎?”
蕭弘搖了搖頭,“在京中太過匆忙,還沒來得及請個嬷嬷。現在也隻能等回到蒼州再說了。”
這麼說……這些天都是這群人間兇器在養孩子了?沈郁離頗為吃驚,實在沒想到他們還有這種才能,不愧是國之利刃,人才啊!暗自贊歎了一下,她想起了正事。
“我其實有件事想要請你幫忙。”
“什麼事?”蕭弘問。
“之前讓牛阿妹送去王府的書信裡雖然也向我父王和哥哥交代了一切安好,但他們還不清楚我的下落,我想再給他們送封信去,讓他們心安。”
蕭弘點點頭,“公主把信寫好交給我便好,我會差人盡快給魏王殿下送去。”
沈郁離見他答應的這麼痛快,心裡有些感激,笑着說道:“那就先謝過廣甯王了。”
夕陽漸沉,臨時的營地炊煙袅袅。韓宗耀叼着根草,望着遠處交談的兩人,坐等放飯。一陣風過,手邊不知是什麼東西弄得他很癢,仔細去看才發現是株小草抽出了幾條新葉。
“春天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