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雲宵遍嶺,素雪曉凝華。
入牖千重碎,迎風一半斜。
不妝空散粉,無樹獨飄花。
萦空慚夕照,破彩謝晨霞。
京都臨興近些天斷斷續續的下了幾場大雪。昭華宮的庭院剛被掃淨,又逐漸被雪鋪滿,屋頂樹上都積了厚厚一層純白,風一吹就飄飄灑灑。自沈洵登基、太子沈行謹入主東宮後,沈郁離便遷居到了昭華宮。一大早她正抱着那盆虞美人倚窗看雪,忽聞磬兒輕聲道:“太子殿下來了。”
擡眼望去,但見沈行謹提袍跨過門檻,一身龍紋紫袍映着殿外的雪光分外奪目,顯然是散了朝還未更衣就直接過來的。
“哥哥一散朝就過來,莫非急着讨杯熱茶?”沈郁離笑着支起下巴。
沈行謹一抖衣袖,撣了撣肩頭積雪,眉眼卻凝着霜色,“今晨戰報傳來,一喜一憂。你想先聽哪個?”
“先聽……好的吧。”
“丹徒大捷,廣甯王率軍一路南下,連下七城。叛軍不敵,一路潰退。”沈行謹邊說邊在她身旁坐下。
沈郁離唇角微揚,隻微微颔首。
“一早捷報傳來,滿城百姓紛紛奔走相告,都說廣甯王是戰神再世,偏你這般鎮定。”沈行謹長眉微挑,“就這麼笃定他一定能赢?”
“那還用說?”沈郁離白玉般的指尖輕輕掠過虞美人蜷曲的葉緣,“我大将軍武有折沖之威,文懷經國之慮,信結人心,名震域外。怎能不勝?”
見她一臉驕傲,沈行謹搖頭失笑,“父皇乍聞捷報,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隻是……他把那揚武将軍胡伯雄給砍了,禦史台朝那幫老頑固正聯名參他,連父皇也覺得此舉有些太過專斷。”
“殺便殺了。”沈郁離聞言皺眉,發間金步搖微微一動,晃出些微細碎光點,“胡伯雄謊報軍情,延誤軍機,死罪難逃,不殺不足以定軍心。當初本就不該将讓他領兵。”
都說一苗露水一苗草,一朝天子一朝臣,登基以來,沈洵為求安穩,并未大肆更換朝臣。這本是老成持重之舉,卻讓某些人錯認作優柔寡斷。沈行謹望着窗外積雪,忽而輕歎:“說起來……阿離,你那日為虞将軍的事情當着文武百官與承恩侯争執,父皇也說過有些太霸道了。”
“父皇甫登大寶,正該恩威并施。”沈郁離說着為兄長斟了盞茶,“哥哥與父皇施恩,我來作惡人。橫豎我在那群老頑固眼裡無法無天慣了,能奈我何?兩相計較,說不定他們反倒更念着父皇的好。”
沈行謹被她這番歪理攪得太陽穴直跳,“你啊……”
“好了好了,那日我還給承恩侯留了三分薄面呢。”她托腮湊近,“莫非這就是哥哥說的壞消息?父皇要罰我?”
“要真隻是這個倒還好了……”沈行謹從懷中取出一封密函,冰裂紋瓷盞被他衣袖一帶,發出一聲輕響,“北辰衛的探子查到,創建巨靈教那個神使孫宸真名叫做董直,原本是舅舅身邊的謀士。如你猜想的一樣,舅舅和尹子清沒死,江南的叛亂果然和尹氏有關。”
沈郁離接過信箋,瞳孔驟縮。
沈行謹按住她發涼的手背,聲音沉了下去,“一早我已着快馬八百裡加急把這個消息送往江南。這次……舅舅定是要不死不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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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岩城的海風裹挾着鹹腥氣拍打在窗棂上,尹子清望着遠處一片汪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劍鞘上的東珠。
他随父親來到海岩城已經有些時日了。尹定坤選定這裡作為據點,隻因海岩城依山傍海,地勢險峻,易守難攻。雖是如此,但海岩城環境實在簡陋,與京中天差地别,根本無法比拟。尹子清自出生起就是昊陽尹氏的長房長孫,身份尊貴,養尊處優,何曾屈居在這樣簡陋的地方。雖心中不平,他卻也不敢表露出來,生怕讓父親厭煩。
"公子……"江雲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少女在門邊頓住,燭光将尹子清側臉的陰翳映得格外森冷。她喉頭滾動,聲音不自覺低了幾分,"國公爺到了。"
尹定坤謀逆事敗後,魯國公的爵位早已被褫奪。但他往日的舊部仍固執地沿用舊稱,仿佛這樣就能留住昔日的榮光。江雲璃跟在尹子清身邊的時間不久,見衆人如此稱呼,便也怯生生地跟着學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