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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華醫院,程然覺得這一切未免太巧了。
耐心等到點滴打完後,他收拾幹淨坐電梯到3F,在最裡面3109病房前停下了腳步,他冷靜了一下,轉動了門把手。
程然站在簾幕後靜靜地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半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輸液管,脈搏連接着心電圖。她戴着老花眼鏡,灰白的長發挽成了一個髻,很瘦,像是随時都可能枯竭,她捧着一本老舊的相冊,溫柔的視線凝聚在一張張泛黃的照片中,那些照片記錄着一個男人的一生,從哇哇墜地的嬰兒到穿着軍裝行着軍禮的鐵血男兒。老人枯槁的手小心翼翼地翻着那本已不知被翻了幾千幾百遍的相冊。她笑得很安詳,暖暖的陽光從窗戶外灑進照在她的身上像是渡了一層甯靜而柔和的光輝。
“陳太太,今天的例行檢查……”白衣護士推着護士車進來,忽然訝道,“程先生,你怎麼來了?”
程然來不及阻止護士說出口,病床上的陳安在看到程然的一刻,整個人面容扭曲,渾濁的眼中驚恐,憤怒,悲傷,重重情感交織,翻湧宛若驚濤駭浪,“滾!!滾!!殺人兇手!!你這個殺人兇手!!我的兒啊,苦命的兒啊,你當初是怎麼瞎了眼啊,程然,你怎麼不去死!!!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做鬼都不會放過你!!!”老人渾身顫抖,作勢欲撲,心電圖劇烈跳動,兩個護士忙沖上去将老人按住,在她臂上注射安定劑。
“程先生,您……您還是先出去吧。”
“嗯。”程然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幾乎木然。他緩緩走出了3109病房,在病房門口蹲下,點了根煙。煙霧缭繞将他緊緊包圍住,貼膚而放的黑石吊墜冷到了他的心裡。
在連着抽完三根煙後,他離開了醫院,醫院門口,他看到了綁着高馬尾,穿着牛仔短裙的南希落,她的身邊站着那個年輕醫生,白襯衫卡其色的褲子,半遮額頭的韓式劉海,讓他看起來像個學生,他們先後進了一輛十分拉風的蘭博基尼裡。
雖然年輕醫生與他不過一面之緣,又在病房中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但他依舊通過那雙溫溫涼涼的眼認出了他,就像無論南希落的臉怎麼變,他都能通過她的眼睛确定她這個人一樣。
在程然還沒有考慮清楚看到他們二人同行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感覺時,一輛紅色的捷豹停在了他的面前,車窗搖下,程然的眼中閃過惑色,“秦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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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帶。”楚軒逸提醒。
南希落撇了撇嘴,鼓搗了片刻,“這玩意怎麼系啊?”
楚軒逸側過身湊上去幫南希落拉安全帶,“你在陽世這麼些年,有沒有好好體驗過生活?”
“我一點都不眷戀陽世。”南希落道,“我現在隻想快點把第1000個契靈人搞定,然後拿上10000靈币趕緊離開星宿海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我還要去酆都投資房地産呢,像你們這種官二代,如何能體會到底層勞動人民摸爬滾打的艱辛。”提到官二代,南希落就想起了離淵的侄女沐瑤,于是想起了她好像答應過沈洵要順帶幫沐瑤做成幾筆單子,然後她就恨得牙疼。
楚軒逸開着車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南希落的表情,然後道:“别把自己說的那麼勢利,你想快點離開星宿海,是不是覺得帶着迦葉他們躲在幽冥的更深處,會更安全些?酆都城十二主神,十殿閻王坐鎮,不會有人查到那裡去的。”
南希落不說話了。沉默了好一會兒,她道:“夜岚告訴你的?”
“不是。”楚軒逸淡淡道,“想要了解一個人,有很多辦法。”頓了一下,他又說,“想要摧毀一個人,也很容易。信任和期待。你也許該讓你的契靈人試着相信你。”
南希落一掃陰郁,一下子炸毛,“我這在他面前又幫他泡女人,又幫他兒子驅鬼的,他還不相信我,還當我是個江湖騙子啊。”
楚軒逸失笑道:“我說的信任不是這個意思,你以後會懂的。”
半個小時後,蘭博基尼停在了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前。
二人擇窗而坐。窗子的對面是一家咖啡館。
法式松露鵝肝,煙熏三文魚,肉醬意面,Lozère羊排,芒果慕斯,一道道擺上餐桌,楚軒逸很紳士的替南希落将牛排切成很均勻的小塊,淋上特制的黑胡椒醬。但南希落用叉子随便一叉,狼吞虎咽下肚就和她在辦公室吃薯片毫無分别,簡直暴殄天物。
楚軒逸吃得很慢,很優雅,過了一會兒,他說:“你今天來找我,為了什麼?”
南希落神色嚴肅起來,“星宿海聽潮閣缺失了程然20歲到25歲之間的所有記錄,我想你動用一下高級權限,查一下聽潮閣頂樓的山河燈。”
楚軒逸抿了一口紅酒,放下,然後擡起眼看着南希落:“黑鷹。除了黑鷹,别無所獲。”
南希落眼底閃過震驚。
“幽冥四族中其三攀附黑莽,唯有一系攀附陽世的真龍,裁決一切越界犯罪,而行動不受陰世條例拘束。”楚軒逸神情語氣依舊是淡淡的。而南希落的眼中卻逸出紅光,“不可能,程然絕對不是青陽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