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的日光将黃沙堆積的潼關照得滾燙,高大的陰影之下緩緩行過三人,這短暫的昏暗讓幾人終于逃過烈日的灼燒,得以喘息。
沐桃熱得頭上快要着火,将身上沉甸甸的包袱丢給身後的淩越之,頭也不回地走了。
既然要帶上這個累贅,那就要物盡其用!
淩越之也不鬧,乖乖将包袱背上了,也不顧自己滿頭大汗,笑着跟在沐玉身後。
沐玉感受着身後愈湊愈近的火爐,腳下一頓,轉過身去,卻見人前襟後襟早已被汗水浸濕,健碩的神姿若隐若現,她的眸子縮了縮,不自在地别過臉,将腰間的水囊丢了過去。
“喝水!”
——
黃昏已至,一行三人望着落日,頂着餘霞,終于行進中原,來到一座小城前。
這城并不大,也不見有多繁華,倒是來往的人絡繹不絕。
沐玉站在城下,念着城上方方正正所刻的三個字,“慈悲城,為何叫這個名字?”
沐桃頂着一身風沙打趣道:“慈悲,慈悲,難不成這城中人都似和尚一樣慈悲為懷?那我倒要見識見識,到底是真慈悲,還是徒有虛名。”說着,便繞過周身的人走入城内。
“師姐,等等我!”沐玉扯上東張西望的淩越之,連忙跟了上去。
幾人走進城中,不約而同地打量起這座小城,轉悠一圈,并未發現有何不尋常之處,便歇下心思,找了處客棧準備歇腳。
“掌櫃的,來一間稍房!”沐玉行至櫃台前,将身上僅剩的一角碎銀拿出來。
銀子還未放上桌,就見對面下了逐客令。
“客官實在不好意思,今日小店已經滿客,還請移步到别家看看吧!”店掌櫃面帶歉意,尴尬笑着。
沐玉愣了愣,并未察覺到不妥,便帶着人又行至别家客棧。
一行人到了門口,還未進店,就聽見那店小二在門口嚷嚷。
“小店客滿,還請各位移駕!”
沐桃率先納悶道:“這城不大,過往的路人還真不少,怎麼一家兩家客棧都滿客了?”
沐玉也是頭一回遇見趕客的店,心裡不免存疑。
附近買飲子的布衣老媪熱心接話:“幾位找南陽先生看病,可要早些來,這個時候城内的客棧怕是早已住滿咯!”
沐玉循聲望去,看見一面“香飲子”的招牌,一陣梅子的酸甜味輕飄飄至鼻尖,頓時讓人口中生津。
攤前支起一把青傘遮陽,老媪站在傘惬意地扇着蒲扇,逢人便問:“天氣熱,要不要來碗飲子,消消暑氣!”
一旁的淩越之聞見了甜味,眼睛都直了,拽着沐玉的衣角撒嬌,“娘,甜的,糖,雲兒想吃!”
沐玉心裡也饞得慌,聽人一催,這腳也不受控制地挪了過去。
“婆婆,您這兒有什麼飲子?”
老媪見有生意上門,熱心介紹道:“有酸甜的鹵梅水、清甜的綠豆水、還有味道甘美的漉梨漿……其中數鹵梅水賣得最好!”
沐玉咽了咽口水,掏出銀子,爽快地要了三碗鹵梅水。
沐桃倒是沒這兩貨饞嘴,而是向人問起了客棧一事。
“婆婆,我們長途跋涉一路,實在疲困,不知可有其他住所可供我們落腳的?”
老媪端來三碗冒着涼氣的鹵梅水,目光落在憨傻的淩越之身上,“你們是帶他來看病的吧,實不相瞞,這日日來看病的人多了,每逢這個時候城中的客棧都住滿了,我看你們也不似宵小之徒,若是不介意,老妪那還空着一間偏房……”
沐桃聞言,轉頭看向捧着飲子癡癡傻笑的淩越之,沒有否認,反而順勢道:“是啊,我這弟弟不久前被人砸傷了腦袋,找了好些大夫都不見好,聽說這裡有位南陽先生,這才過來求醫,還好婆婆人美心善,能收留我們幾人,不然我們就隻能露宿街頭了。”
沐玉飲了一口鹵梅水,全身的燥熱消解一空,見兩人聊得正歡,便靜靜待在一旁察言觀色,并未打斷,反觀一旁的淩越之喝光了一碗飲子還不夠,竟然長了熊心豹子膽,敢觊觎沐桃面前的那碗。
沐桃正同老媪談笑風生,忽見面前探出一隻手來,嘴角的笑意僵了僵,腳從身下探出,正中那小賊的腳尖。
“啊——”
“這是怎麼了?”老媪不明所以,循聲望來。
沐玉捂住淩越之的嘴,連忙搖頭,“無事,無事,他貪嘴慣了,吵着要喝飲子呢,”她将自己喝了一半的鹵梅水湊至他的嘴邊,哄道:“乖,酸甜可口的飲子來了,快喝……”
待到日落西山,城中亮起燈火,沐玉幾人幫襯着老媪收完飲子攤,随後跟着人一塊往城西去了。
“我那院子在城西,雖然不大,但也五髒俱全,該有的都有,我老伴走了多年,就剩下我一個孤寡老人,你們就當作是自己家,不必拘束……”老媪提着一盞燈籠走在昏暗逼仄的巷内,那點微光隻能照亮腳下的路,她的聲音帶着陳舊的沙啞,卻不失慈藹。
“咳咳咳……”突然,燈籠随着老媪的咳嗽聲晃蕩不已,許久才停下。
沐玉上前攙扶着老媪,擔心道:“婆婆,您這是怎麼了?”
老媪撫着胸口緩了口氣,尴尬地笑了笑,“無礙,大抵是年紀大了,遭不住日日出攤了,讓你們見笑話了……”說罷,便提着燈籠繼續往前走,佝偻的身影在燈影下忽明忽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