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歲朝順着他的聲音扭頭,黎予青那側停了黑色低調的轎車,車内的人聞聲擡頭。
是黎修遠。
男人正值不惑的年紀,但仍不掩英俊,眉間微有細紋,薄唇抿成直線,略顯嚴厲。但冷淡的眼神在觸及黎予青的時候緩和了許多:“今天衣服不錯。”
破天荒地,這是黎修遠第一次誇黎予青。
黎予青本還緊張了兩秒,但暗暗觀察黎修遠的神色,應該沒發現殼子裡換了個人。
他謹慎地說:“謝謝。”
黎修遠颔首:“嗯。”
兩人對視,又齊齊陷入了沉默。
還要說些什麼?想緩和關系的叔叔有些無措。
還是前排的助理反應快,搖下車窗笑着和黎予青打了個招呼:“黎小姐,坐我們車一起去吧。”
“……好的。”
黎予青趕緊鑽進另一輛車的後排,不忘留了點寬縫給後面的甯歲朝,但立刻就發現,甯歲朝可以直接穿過車門坐進來。
黎予青投去一個羨慕的眼神:好輕松,想穿就穿,想坐就坐。
沒辦法隻能擠在角落,甯歲朝被他的眼神惡心到,惡聲惡氣問他:“看什麼看?”
還沒罵完,黎修遠倏地擡眼同樣看向了甯歲朝的位置。
黎予青和甯歲朝身體齊齊一僵:難道黎修遠也看得見?
但很快黎修遠就收回了眼神,許是他們想錯了。
黎修遠眼睛不離腿上搭着的平闆,聲音低沉:“想父母了?”
黎予青愣了下,原來剛才羨慕的眼神全然被誤會,叔叔誤以為他羨慕車窗外路過的一家三口。
事實上,他對有沒有父母這件事真的很無所謂。原世界父母離婚,誰都沒認真撫養過他。一條條備注“生活費”的銀行轉賬,就是他和父母全部的交流。
可能這個世界的“黎予青”很在乎:不到八歲就沒了爸媽,疼愛自己的父母變成了冰冷的相框中薄薄的紙片,而攬下撫養責任的叔叔則忙着奔波撐起公司,也無暇顧及到小小的“黎予青”。
垂下眼簾,黎予青手指搭着下颚,陷入思索。
怪不得“黎予青”一心顧着追顧榆檀,可能沉溺着魔于找一個給予過自己溫暖的人吧。
“先生小姐,稍等,我為你們開門。”
到了地方,司機先行下車,替後排的叔侄打開車門。
一下喧鬧湧入車内,噼裡啪啦的拍照快門聲不絕于耳,各色各樣的話筒突破保镖的阻攔擠了進來,各種采訪的人嘴巴翕動,蹦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黎修遠和黎予青一齊下了車,前方采訪的記者都不由自主地停了停。
黎修遠幾乎不帶女伴入場任何晚宴,這次是……帶了哪家娛樂公司的新人嗎?
“女人”提着裙擺施施然下了車,墨色的長發随着她的動作落下又被她輕輕撩起捋至耳後,她掀起眼睛,上挑的細眸疏離冷漠,那眼尾的痣則點綴的恰到好處,叫人挪不開眼睛。
但那隻是外表蠱惑人心,實際上的黎予青在心裡一邊抱怨人多,一邊歡欣鼓舞地期待晚宴的飯足夠好吃。
甯歲朝跟在他身後,盡管人群對他來說等于沒有,但對過于擁擠沒有空隙的場面他還是略感不适:仿佛自己回到了忙碌于工作的日子,仿佛下一秒無視他意願的話筒就會直直怼到他面前,閃光燈也會持續地對着他眼睛胡亂拍。
青年蹙了蹙眉,擡眸看向前面的黎予青,“女人”腰背挺得很直,神色和“她”的叔叔一樣鎮定自若,時不時朝記者微笑,遊刃有餘。
甯歲朝心知,就算自己大紅大紫過,他跟黎予青依舊隔着兩個世界,一個是生死,一個是貧富。
蠻諷刺的,或許他應該感恩戴德,被這樣的千金大小姐“幸運地”折騰了七八年。
進到酒店大門,終于能将喧鬧聲隔絕在門外。
酒店内部富麗堂皇,柔和的樂聲環繞着,觥籌交錯間衆人談笑風生。黎予青松了口氣,摸了摸笑僵的嘴角,開始環顧他和黎修遠坐哪桌。
黎修遠瞥了眼蠢蠢欲動的黎予青,囑咐道:“你别走遠了,我帶你認認人。”
黎予青怔了怔:“叔叔,這就不用了吧?我也沒在家裡的公司上班啊。”
“黎予青”自己是商業街許多店鋪的房東,又有黎家公司的分紅,成天他都忙碌于搗鼓自媒體,還有追顧榆檀和到處解決自己追求中的威脅。
黎修遠搖頭:“打個招呼還是有必要的,走吧。”
肉眼可見地,他那并不想去打招呼的侄子臉上露出了喪氣的表情,活像是被老師逼着坐在原位學習的可憐學生。
轉過身去招呼其他董事的黎修遠勾了勾嘴角,眼裡劃過微不可察的笑意。
見了好幾個黎予青父親過去的老朋友,不想再繼續商業社交的黎予青忍無可忍地采取了“尿遁”的措施:“叔叔,我去上個廁所。”
黎修遠看他實在忍受不了,隻好放人:“早去早回。”
黎予青趕忙躲去廁所想喘口氣,但又犯了難:要是上男廁所,會被别人發現真實性别,尤其是身邊還有隻鬼。他在男女廁所标志門口磨磨蹭蹭地猶豫許久,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女廁所沒人,便打算鑽進一間隔間速戰速決,再去找另一個角落躲黎修遠。
想起離不開戒指的甯歲朝,黎予青跨進廁所的一隻腳又收了回來,扭頭警惕地強調:“我要上廁所了。”
甯歲朝:“……”
青年黑了臉:“你把我當變//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