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平闆拿給黎予青看：“喏，快看，是惡評。”

黎予青：“……”什麼惡評？

他垂下眼睛去看屏幕，原來是有人在争吵他是男是女的事情。

這件事情黎予青也設想過，他其實心裡也有個底：這種性别的事情，能掩藏到多久？越是掩掩藏藏，更想去挖掘的人不是就更多了。

他剛想和甯歲朝說“随他們去吧”，甯歲朝就嚴肅地說：“根據我的判斷，這并不是路人的一次讨論，而是有意為之。”

黎予青好奇：“你就這麼确信？”

“不然呢？”甯歲朝輕瞥了眼黎予青，“你還真信這隻是一場普通的讨論嗎？這和暗廣是一個道理。”

蒼白的指尖落在屏幕裡那條評論上，青年輕聲說：“路人的身份隻是僞裝而已。”

黎予青很快就理解了甯歲朝的意思：“你是說，這背後有人在操縱？”

他把自己的仇家很快過了一遍，沉默半晌，黎予青說：“不會是陸柘沉吧？”

甯歲朝輕輕點了下頭：“我懷疑就是他操控的。”

“但是現在隻是一場小小的水花，如果我們立刻下場去遏制，反而顯得我們做賊心虛。”甯歲朝繼續說道，“但是如果聽之任之，那麼最後一片小雪花也會滾成雪球，也許會變成我們想不到的一場雪崩。”

黎予青沒有經曆過網上的輿論戰，在大廠工作的時候負責區域也不是這一塊。他有些迷茫地看着甯歲朝：“那我們該怎麼做？”

怎麼做？

甯歲朝沉吟了下，“現在還隻是小水花的時候我們不需要去做點什麼，不過，後續就得看你自己了。”

“我自己？”黎予青指指自己，“我要做什麼？”

甯歲朝直視他，平靜地說：“看你到底是要直面自己的身份，還是欲蓋彌彰地繼續隐瞞下去，兩種都肯定會帶來麻煩，但看你要怎麼選。”

這倒是黎予青想過的，他甚至連最壞的結果都想過了：躲躲藏藏在人群中，或是被家人送出國從此沉默于互聯網之中……

但思考了一會兒，黎予青笃定地說：“我肯定要選擇直面自己的身份，但是……”

他垂下眼，他覺得這樣對原主不太公平。

雖然小時候穿女裝不是“黎予青”自己選的，但之後一直保持女裝的狀态，卻是“黎予青”自己選的，如果後來的自己要選擇去揭開這一層身份，原主能願意嗎？

“黎予青，你聽我說。”忽地，冰涼的手心觸碰到他的臉，青年将戀人的臉捧了起來，叫他被迫直視自己。

甯歲朝神色認真：“你的選擇是在救你，也是在救原來那個黎予青。”青年輕嗤一聲，“雖然我很讨厭他就是了，他做了那些錯事，還得你來承擔。”

黎予青弱弱地說：“但現在我也算是占了他的身份……”

甯歲朝輕聲說：“但你也在讓他一團糟的生活慢慢變好，不是麼？”甯歲朝平靜地說，“我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去處，說不定原來那個黎予青此刻正在哪裡逍遙呢。”

黎予青想了想，如果自己以後還要歸還這具身體給原主，叫他面對真實性别被揭開一團糟的世界，指不定人還得怨自己，确實，自己踏出這一步非常重要……

“——黎予青，但是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臉上的那雙手滑落，落到他的脖子上，男人被甯歲朝勾着，一人一鬼湊得很近，黎予青的呼吸甚至都能掃過甯歲朝的臉。

甯歲朝歎了口氣：“穿越奪舍這種事情太過于玄妙，不是我們能控制，你不要太過于焦慮，覺得自己承擔了兩個人的人生，好嗎？”

他一看自己戀人那張臉就知道這人在想什麼，實在太好懂了。

黎予青也許是一個比較純粹的好人，但也正是這一點，給他造就了太多的壓力。

甯歲朝低低地說：“是不是以前，所有人都跟你說，要當個好人，要當個好孩子？”

“……”黎予青沉默了。

小時候，爸爸媽媽分開後，都不想要他。所以他們對他說：“予青，你要做個好孩子，你要懂事，爸爸媽媽都有自己的家庭了。”

長大點，他們又說：“予青，你要做個好孩子，不要對你的弟弟妹妹發脾氣。”

很多人也對他說：“予青，你要做個好人，這樣我們才喜歡你。”

很多人在認識他時，誇贊他的一句話就是：“予青，你人真好。”

這是一句誇贊，但也束縛了人，叫人被這一句誇贊拉扯着前行，像是枷鎖，再也掙脫不開。

所以他必須做個好人。

但是現在，甯歲朝的眼睛在告訴他，其實也不必做個完完全全的好人的，人到底該為了自己想一想。

甯歲朝垂下眼，他望進戀人那雙漆黑的眼睛裡，那雙眼睛晃過恍惚、猶豫，還有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