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園子裡的所有出口都被我檢查過了,我甚至落到了最高的建築物上,如鷹隼一般,掃視下方有沒有什麼活物離開這裡。
但是沒有,那個孩子像消失融化在黑夜裡。
完全蒸發了。
我并不抱期待他們兩個會将人找出來。
但那孩子真的被找到了。
被白鳳從水缸中找出。那水缸裡原是滿水的,因為一個半紮在缸裡的屍體,水滿溢出來。
那個屍體是與我反抗最厲害的,不知是丫鬟還是奶娘,明明什麼武功底子都沒有,卻還在拼死抵抗。
甚至妄圖用簪子刺死我。
簡直可笑至極。
原來,她是在保護府裡唯一的小公子。
隻是不知道……當丫鬟的屍體浸入水中,鮮血一絲絲漾開,塗滿水下那雙眼睛。
那位幸存的小孩,會是什麼心情。
他一直一直躲在缸裡,與曾經保護自己的人屍體面面相對,會不會崩潰。
人說來還是脆弱的生物。
假使他真能活下來,這會成為此生揮之不去的夢魇。
他已經在水裡沉得夠久了,臉色都蒼白發青到可怕,縱然有着呼吸,也隻像一具會呼吸的屍體。
手腳也在冷水中泡得不聽使喚,被白鳳拽出時甚至忘了反抗。
過了好一會兒,才掙脫了白鳳的手,第一時間,卻是撲向那個倒地的女屍,“娘——”
哦,原來不是丫鬟也不是奶娘。
是娘。
娘……
我眯了眯眼,似乎有什麼久遠的東西要翻騰上來,記憶的白光後,有個笑吟吟的女孩子的下巴,咧着沒幾顆牙的嘴,将彩色風車舉前,“母後,你看我做的好看嗎?”
孩童的俏音,如夢魇般,從四面八方襲來。
頭突然變得好疼。
我捂着腦袋,那裡像是要炸裂一樣。
小孩一直伏在他娘的屍身上哭泣,一抽一抽的,他的娘或許生前叮囑過他無論如何都不要出來。
然而這一刻,他将所有都抛去九霄雲外。
眼前隻有離去的親人。
白鳳半蹲下來,朝他的肩膀落下手掌,那孩子并沒有表現出抗拒,而是用哀默的語氣說:“我知道你們是來殺我的,殺了我吧,娘不在了,大家都死了。”
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在水裡躲那麼久?
人有時候就是拼一口氣,當希望破滅,那一口氣散了,也就再聚不起堅強了。
或許之前的他要拼盡全力藏下去,可如今被發現了。
也就沒了所有希望。
白鳳放在他肩上的手沒壓實,聞言,更是輕輕擡起。
聲音裡也像落滿沉重的霧霭。
“我們不是來殺你的,我們是……”
突兀的咔嚓聲響起,落地的敗枝被踩斷。
他的聲音也肅然起來,“誰——”
兩把暗器朝我這邊飛來,我眼前的畫面像被生生撕裂開來,化作相同的兩片,又在虛無中緩慢重合。
而重合的一刹那,暗器的利尖銳已然逼近。
叮叮兩聲過後。
暗器墜地,我百無聊賴地轉着匕首,從藏身的檐下走出。
“小冷……”
“高冷!”
訝然與憤怒的聲音同時響起,我目光一厲,掃向憤怒的那個,“油桃,你是聽不懂人話麼,我不叫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