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日光透過眼皮傳達進來。
空靜的世界裡。
隐約的可以聽見樹鳥輕鳴的的婉轉啼聲。
“這也不像有緻命傷啊,怎麼還不醒來……”
屬于魚書的聲音在臉前響起,随後,眼皮被捏開,向上翻動。
原本翻白的眼睛,忽然眼瞳向下,對準了魚書,把他吓得向後一慫,直接撞到藥櫃上,被噼啪落下的幾卷醫書砸到腦袋。
一邊吃痛揉頭,魚書抱怨:“你既然還醒着,幹嘛裝睡,害我白擔心。”
我也懶得跟他解釋我是恰好剛醒。
擡起手臂,目光落在左一層右一層的繃帶上,皺眉:“就是你,把我纏成粽人的嗎?”
“想什麼呢,”魚書因為被砸,口氣不好,朝一旁看去:“是鹦歌姐幫你包的,我哪敢對您上手啊。”冷嘲熱諷的。
我順着看過去。
床側垂落的白棉布旁邊,正抱臂站着一個幹練飒爽的美人,陽光繞過她落在白簾上,留下一個格外窈窕的灰影子。
鹦歌歪頭,水藍發色滑落肩膀。
笑着對我晃晃手,“小冷,你醒啦。”
“嗯……”
溫柔的鹦歌讓人很難張狂起來,尤其是,她讓我想起一個人。
那個人,在沒被将軍府污染時,也是這般溫暖的模樣,甚至能在陰天裡取代陽光。
鹦歌忽然的走近讓我不适,她伸出手,不由分說的彈在我的鼻子上。
鼓着臉頰,語氣幾多責怪:“我都聽墨鴉說了,你好歹是女孩子,怎麼用那麼不要命的打法?這麼一張漂亮的臉蛋,如果劃傷了怎麼辦?”
陽光從她背後照過來,曬在側臉上。
很溫暖。
卻也很刺眼,讓人想要躲避。
我縮了縮腦袋,錯開她的眼神:“那就遮上面巾,反正殺手也不需要露臉。”
細微如蚊的聲音叫魚書張大了嘴巴,驚歎道:“這兇丫頭居然服軟了……”
被我狠狠一瞪後。
他假裝看天看地,“哎我什麼也沒聽見,沒看見。”
魚書的臉,被再度湊近的鹦歌遮擋,她叉着腰,食指推歪我的頭,“你還敢頂嘴了?傷到廢,你以後就老實了!”
我張了張嘴又再度合上。
怪不得連墨鴉見了鹦歌都要退避三分。
她像一汪熱泉,明明有灼意,卻并不傷人,反而帶着療傷的意味。能夠明明白白體會到她的好。
遇見這樣的人。
實在是有渾身的刺也不想向她身上紮去。
我老實的閉了嘴。
鹦歌又審視我片刻,才繞過簾布,向斜對面敞開的醫舍門走去,“我還有點事要解決,你好好養傷,這些日子少亂動。”
我沉默的點頭。
腳步急促回旋。
忽然被耳提面命一句:“聽見了沒,說話回答!”
“……聽到了。”
那個水藍的身影離開,還順手帶上了門。
白布簾隔出的一角,愈發安靜。
我自床上兩臂向天,抻了個懶腰,忽然被身上傷口疼得呲牙咧嘴,小聲嘶嘶。
印在布簾上的影子,也跟着又伸展又瑟縮的。
醫廬裡平時不升這個。
除非有我這樣重傷到不得不卧床的。
“魚書。”我叫道。
身後的魚書正因為個子矮,手腳并用的爬窗台給窗牗支竹竿,聞聲艱難地回來一下頭:“啊?”
“昨晚……被送過來的,就我一個嗎?”
魚書點頭:“啊,對,就你一個,來的時候可慘了,渾身血,我還以為你要沒了。”他終于爬上窗台,用力拿竹竿往上捅,聲音輕松:“結果一檢查,你身上都是皮肉傷,也就看着吓人點。”
我一下子坐直,“沒有其他人嗎?”
魚書動作漸慢,過了會兒又恢複如常,應道:“沒有啊,你好好養傷就行,問這個幹嘛?”
我松了松摳草席的手指,往後靠去,轉開了臉:“沒什麼,我就随口一問。”
魚書忽然動作頓住。
一臉壞笑的看過來,抑揚頓挫的長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問白鳳來沒來過吧?”
這小子放什麼屁。
我僵了一下,狠狠閉眼,“我沒事問他幹什麼!”
“是嗎?”魚書無所謂的聳肩,臉看窗頂,手上繼續:“我聽說你們昨晚遭遇強敵,各自都受傷不輕,你雖然都是皮肉傷,他可就慘了。”
我幹咽一下,撩眼悄悄看去,“他…他怎麼?”
“你不知道?”
“我為什麼要知道這種事!”
“行吧行吧,”魚書一臉你說啥都對的樣子,道:“對他下手那人,招招想要他的命,有好幾處傷口都是沖着死穴去的。”
在我緩慢睜大的眼睛裡,魚書繼續講述:“最危險的是肩膀一處傷,刺得太深了,險些割到筋骨,也不知傷他的人與他是有什麼深仇大恨。”魚書一臉感歎,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我的不對。
我的手指攥緊,忽然問:“那他——他……現在怎麼樣了?……魚書你肩膀抖什麼?”
我觀察了半天,發現他那是在笑,而且是樂不可支,就怕發出大聲,咬着拳頭的笑。
可惜,還是叫我發現了。
魚書笑了一會,“小冷,你就說實話麼,想問問白鳳還要拐彎抹角。”
有這麼明顯?
急速攀升的熱氣,直沖天靈蓋,将頭發都沖得飛揚一瞬。
我靜了半晌。
手不擇物的抓起身邊東西丢了過去,“要你多管閑事!”
是個茶杯蓋,精準砸到魚書的腰。
他哎呦一聲沒站穩,“哎哎,我的竹竿!”
竿子滑脫,馬上就支成的牗子,猛地彈合回來,将魚書扇得從窗台上跌下。
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音過後。
魚書倒地,吃痛地撫着自己的腚。
而他的竹竿,在地面幾經蹦跳,一頭紮進我旁邊的白簾布裡。
因着多了重量,簾布緩慢地扯落。
布後情景一寸一寸地展露出來:遠處藥櫃裡挨擠的小抽屜,牆面上挂着的紅繩除塵短笤把……某個人靠在牆面上的細軟發絲,藍紫色,多了陽光照射,像灑過寶石粉一樣熠熠生輝。
黑而長的眼睫因為乍現的光,不适應地顫了顫。
發絲微動,他朝我瞥來一眼。
很安靜,像掬了一汪光,在眼底淺淺地晃動。
這下不隻是熱氣,連血液也跟着湧到頭頂,轟得炸開。我腦子裡亂蒙蒙的,耳道也淨是尖鳴。
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白鳳會在這裡!
也就是說……
我看向捂着腰偷笑的魚書,嘴巴抿成了波浪……也就是說,剛才的對話全被聽見了!
“你小子,故意的吧,明知這個讨厭的家夥在這裡,還誘着我說那些話。”
魚書好容易爬起來,挑挑眉心,“是我誘着你的麼,那明明是你自己——”
迎面一個稻殼的枕頭把他砸翻。
“還敢多嘴!”
我氣虛的喘了一會兒,身上因為大動作撕裂般的疼,陰森森的視線瞪向白鳳。
他與我對視一會兒,沒說話。
又将頭側回去,甚至還合上眼簾,想是假裝沒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