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台上,銀芒與劍光如萬點寒星傾瀉而出。
合歡宗宗主的神色也越來越沉。
任誰都看得出來,林青陽靈力不濟,已經逐漸落了下風。法衣破損,長發還被削去半縷,好不狼狽。
劍光再一次掃來,在林青陽右臂留下一道汩汩流血的劍傷。
近身時,少年似笑非笑,看林青陽如看勉力掙紮的蝼蟻。
他徹底确定,裴宥川就是蓄意戲弄他。
隻要裴宥川想,随時都能将他逐下台。
可偏偏要讓他在衆人面前醜态百出。
林青陽已經無暇思考為什麼一個未結丹的修士能這樣作弄他,連番的戲弄使他怒火中燒,屈辱和不甘逐漸化作惡毒的恨意。
一個寂寂無名的破落小宗,怎麼敢在合歡宗面前耀武揚威!
念頭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
再下一道劍光再次逼近時,林青陽長袖一揮,幾道寒光極不起眼地飛出。
裴宥川的側臉浮現出細細血痕。
毒紋順着血痕迅速擴散。
滾圓的血珠映着那張眉目昳麗的面容,添了幾分森森鬼氣。
水鏡之外,靈宮掌事眼前一花,蓦然被青衣女修攥住手臂。
那張向來溫和的面容覆滿霜色,逐字道:“即刻打開幻陣。”
“雲、雲宗主……”靈宮掌事額角滲汗,“這不符合規定,四方擂台上,必須有其中一人認輸或被逐下台才能離開。”
四方擂台上。
林青陽抓住機會,将所有靈力灌入銀鞭,向裴宥川揮出一道兇悍靈潮。
這一次,對方躲不開了。
他無比笃定,因為中了此針者,靈力五感漸失。
攜帶違禁法器又如何,隻要能赢,死一個小宗門弟子算得了什麼。
比試嘛,刀劍無眼,總有失手的時候。
林青陽已經開始思考等會要用什麼借口蒙混過去。
巨力忽然順着銀鞭傳來,指骨修長的手攥住了揮去的銀鞭,從指尖至手臂,無一不是血淋淋的。
林青陽對上一雙如墨黑瞳。
黑沉沉的,像仙州之外的無間淵。
難以言喻的恐懼從背脊處炸開。
林青陽似紙鸢被飛拽,轉眼到了裴宥川面前。
鮮血淋漓的手松開銀鞭,按上他的後頸,猛地往地上砸去。
“砰——”
“轟——”
磚石混合着鮮血四濺。
劫雷凝聚在靈宮上空,直直劈落。
紫電雷劫重,少年白衣染血,面似修羅,一拳又一拳向下砸去。
靈潮順着每一拳炸開。
細弱的、斷斷續續的求救聲夾雜在結丹劫雷之中。
“我、我認——”
“輸”字混合着血沫被卡在喉嚨裡,被一拳猛地打斷。
合歡宗宗主倏地站起身來,疾言厲色道:“對待同修如此狠辣,開幻陣,将此人逐下台!”
“狠辣?”雲青岫冷冷盯着他,“比不上顧宗主的好弟子狠辣,私帶違禁法器,意圖毒殺同修。”
話音落,失去意識的林青陽重重飛出擂台。
最後一道劫雷落下,金丹結成。
少年半邊白衣染血,毒紋已擴散至脖頸。
衆人屏息着水鏡中的這一幕,無不膽寒佩服。
幻陣中的四方擂台迅速恢複,并亮起靈光,這代表休整一炷香後,即将進入下一場。
這是最後一場,将與太上劍宗弟子對上。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哎喲,再打一場,可就醫聖都難救了……”
“那合歡宗也太陰毒了,這可是奔着要命去的。”
“噓,慎言呐。”
“停賽。”清潤微冷的聲音沉沉傳遍觀戰台,“将人接出治傷。”
靈宮管事做不了主,隻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九宗。
合歡宗宗主見雲青岫如見眼中釘,冷嗤道:“仙門大比的規則,豈能容你說改就改!”
雲青岫面無表情掃視神色各異的一衆修士。
虛僞,冷漠,隻顧利益。
一向如此。
怒意一點點生出,雲青岫已經很久沒有動過怒。
她克制着随怒氣生出的殺意,平靜道:“合歡宗弟子私帶違禁法器意圖毒殺同修,仙盟賽前督查不力,你們的過失,為何要我流雲宗弟子承擔?”
“這個公道,仙盟給不了,身為人師,我自會為弟子讨回。”
劍簪化作流光,在手中凝成長劍。
還未散去的劫雲再次聚攏,隐隐幾聲雷響,雲青岫連破兩境,步入金丹大圓滿。
姜白溯很清楚。
因為她靈海有缺,修複前隻能到金丹大圓滿,否則降下的或許是元嬰,甚至化神期的劫雷。
他默默吸了一口氣,開口:
“雲、雲宗主,冷靜,冷靜!”方清和上蹿下跳開口,“諸位宗主,諸位前輩,那毒針毒性暴烈,實在是不能拖延。晚輩覺得,規矩不應是死的,特殊情況該先救命吧!況且,下一場是劍宗道友與裴道友對戰,若不治傷,豈不是勝之不武,這……這不好吧……”
姜白溯默默将話咽回去。
彌珍率先開口,表示同意。
蕭灼自昨日離開流雲宗暫住的小院後,面上陰雲密布,冷冷道:“勝之不武,有什麼可看?”
有人開了頭,贊同之聲陸續響起。
合歡宗宗主冷哼一聲,“為他一人開先河,豈有此理,老夫絕不同意。”
衆人看向眉似霜雪,不曾開口的劍宗宗主。
謝倦安看着那道為了弟子,持劍向仙盟施壓的霧青身影,神色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