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了太多物理攻擊的男人最終還是栽在了精神攻擊上。
沒有誰家的直男會真誠而坦率地貼臉開大,抱着對方反複訴說“你是最好的”、“你是我唯一想要的那一個”。
勞倫斯會勉強點個頭,表示“做得還不錯”;士兵們會嗷嗷大叫,歡呼“太好了是長官,我們有救了”。
他鬧哄哄的人生中很少會有人以溫柔笃定的神色、安撫哄慰般的語氣,将贊美說得像喝水那樣自然。
朗的兩隻耳朵都在燒。
卡蘭安适地伏在他的懷中,占據着一個巧妙的角度,避開那雙操縱着控制器和操作杆的手臂,以免耽誤駕駛員的操作,同時還仰起頭來仔細觀察談話對象的表情。
朗剛剛抱着微薄的希冀,慶幸自己的膚色讓這份混雜着羞恥和難以言說的心情的思緒不會展露得過于明顯,結果下一秒那冰冷的手指就輕輕捏了捏他的耳垂。
“真可愛。”
他聽見我行我素的前任帝王發出低低的笑聲。
人類徹底紅溫,表情卻依舊堅定得像是在宣誓,死都不和對方目光對視。
這氣氛根本不像是在逃命。
星艦主導者的松弛感算是給到位了。
而不太關心其它事情的非人之物也确實沒怎麼在意現狀,他看護着自己的飛鳥,沒有任何炮火可以将這隻鳥擊墜。
卡蘭閉上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同法赫納聊天。
“做好了嗎?”
“等我!”
腦海裡狗狗艦發出哎嘿哎嘿的聲音,仿佛伏爾加河上的纖夫,不知道它正在遙遠的太空裡搗鼓些什麼。
“你的要求太高啦,剛收到訂單就讓我出貨,還好我存留了九十套構建樣本。上一秒想送船,下一秒就要換成别的,人類會把這種甲方挂路燈。我的貨是憑空捏出來的嗎?是的!”
“萬能的法赫納是最厲害的!”
卡蘭:“……”
他的星艦有時候學了太多奇怪的東西,比如自問自答、比如自己給自己捧哏。
“哼哼,而且法赫納已經知道了你們準備的神秘大驚喜,所以這次加急不收加急費!”
吭哧吭哧的星艦似乎正在急速努力搓着什麼,精神的觸須在主導者的腦海裡滾來滾去:“你們為我綁架來了新的人類乘客!”
一萬張小嘴叭叭叭個不停,可見狗狗艦是真的在高興。
卡蘭忍不住側頭掃一眼血流得嘩嘩的D108,這隻倒黴的獵犬下巴還沒裝回去,口水流了一整個胸口。對方被死死固定在副駕駛座上,膝蓋中了一槍,手暫時也處于報廢狀态,因為上蹿下跳的颠簸看起來随時都要大吐特吐。
“綁架代替購買原則”的描述用在眼前的語境下竟然沒什麼問題。
“他們剛剛啟動了星球的防禦壁。”
眼觀六路的法赫納見縫插針地提醒,透明的身體無盡舒展向深空裂隙。
最近船上有乘客,它沒辦法時時刻刻随意翻身,導緻有點僵硬落枕,眼下逮到機會便開始瘋狂打滾。
“這些家夥不講武德,搖來很多面包人,艦隊正在趕來的路上——小心被封鎖在K31,人類是固體的,應該沒辦法從防禦壁裡流出來。”
它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主導者,但是很擔心最喜歡的朗,以及尚未入手的神秘大禮包。
“要幫忙嗎?”
能黑掉一整個聯邦銀行系統的存在,也能黑掉大部分防禦設施。
“還不用,我想再看看。”
卡蘭希望觀察人類更為鮮活的樣子,駕駛小飛艇的朗帶着一點微笑,即便改變了瞳色,那雙眼睛也如同燃燒着激烈的火。
他很喜歡這景色,甚至會為了看到更多而創造出殘酷的條件。
“多久能好?”
“二十七分鐘零十三秒。”
法赫納毫不猶豫地給出精确答案:“包括配送時間——請在倒計時清零前将高度擡升至24606英尺,我會配合你的坐标準時發貨。”
七千五百米實在不算什麼難以突破的困難,仍處于對流層的範圍内。
然而對于脆弱的短命種來說,這已經是一個相對極限的位置,也是他們目前乘坐的輕型貼地小飛艇所能承載的最大高度。在那之後,急速下降的溫度和含氧量幾乎可以要了所有人類乘客的命。
而卡蘭笑着回應:“好。”
“我們不前往主飛行器。”
星艦的主導者轉頭看着自己的駕駛員,自然而然地提出要求:“你随便飛一會,然後提升高度。”
朗:“???”
早年執行任務時,他聽過很多離譜的玩意兒。比如一些采訪者質疑:“請問你們為什麼不直接沖進污染潮汐的中央,将最大的異種擊殺,而是要浪費大量時間在外圍消耗納稅人的錢?”
再比如“潮汐的污染并非絕對,聯邦的士兵不應該瞻前顧後猶豫怕死,他們要有更高的覺悟。舊地的人類可以奮不顧身地封鎖洩露的核電站,我們甚至不如那些人,這是社會意識的倒退。”
這些聽上去不像是一個智力健全的成年人能夠說出的話,足以編寫一本精彩語錄荟萃。
卡蘭很理性,但此刻的發言一樣令人感到迷惑。
溜着三艘追擊艦跑的男人難得低頭掃了一眼同伴,仿佛在确認對方是否在開玩笑。
“多久?多高?”
他沒有問為什麼,但是對數據的精準度提出了進一步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