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在小心地規避自身人格的消磨。
這是同樣直覺極準的男人的判斷。
對方踩着鋼絲,不啻于使用一切自保手段,用通過提高任務完成度的方式規避風險,所有的道德和自我都将為這一目标所讓路。
D108呈現出更為人性化的一面,說明那名女人同時在隐晦地庇護自己的隊員,不留痕迹地減少整支獵犬小隊被洗腦的次數。
這一發現令朗的心情有些複雜。
一位保留着基本人類特質的領導者,總好過濫殺無辜的暴徒,他在對方的破碎飛艇被撞出分界線外時停頓了片刻,沒有将這曾經差點廢掉他另一隻腿的敵人擊殺,盡管這一舉動可能會給未來的自己留了個大麻煩。
“如果不想再次被卸掉下巴,就别做多餘的事。”
緩慢地在床邊坐下,朗面無表情地打量着咿咿嗚嗚的小狗。
“你的死活無關緊要,科學院會讓一整顆大腦永遠活下去,我也會。”
這是詐騙。
法赫納的機械觸手絲滑地從對方的嘴裡溜走,讓說不出話的小狗可以順利開口。
D108幹嘔了一聲,然後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逃犯。他的身體和腦袋依舊擡不起來,但嘴巴已經可以正常活動。
他當然不打算遵從敵人的要求,火速試圖咬破嘴裡的膠囊,結果發現膠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掏走了,于是隻能耿着脖子一言不發。
對抗審訊的最好方式是沉默,科學院有一整版的操作規範,比如什麼時候該閉嘴,什麼時候該已讀亂回,什麼時候該趕緊死掉。
結果可怕的審訊者問了一個常理之外的問題。
“今年多少歲?”
金棕色的左眼看過來,那平靜的表現令D108有點害怕。
這是一個圈套。
他告訴自己,守則不允許說出任何自身相關的信息,他不會中計。
結果下一秒,默默圍觀的法赫納拆了大台。
“哎嘿,他剛剛十九歲!我檢查了他的身體包括骨骼,絕對保真。網上把這個年紀的男性人類稱為嫩男!”
朗:“…………”
他算是知道卡蘭為何偶爾會流露出無語的表情,星艦的光棍發言将他接下來的話全部堵死在了喉嚨裡。
小嘴叭叭叭的狗狗艦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常識,機械觸手臂在對方的腰臀處拍了拍,活像是在拍一隻西瓜。
“确實很翹!人類的描述非常精準,這個年齡的人看上去相當美味!”
法赫納沉迷沖浪,龐大的閱覽量和無可比拟的讀取速度,可以讓它無差别地吸收整個宇宙樹網絡的知識。對此星艦強調自己是在補課,但實際上它學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新潮詞彙,并且會随時随地拿出來亂用。
D108咬緊牙關不為所動,但他的眼瞳因為恥辱而顯得濕漉漉的。
因為他感受到自己的屁股被拍得發出了“啪”的聲音,伴随着面前的男人低沉的笑聲:“原來還是一隻Puppy。”
血液仿佛一下子沖到了腦袋上,D108體驗到輸掉對抗訓練時同等的難堪。
更悲慘的是,這惡毒的綁架犯似乎并沒有打算停下那在黑心的火焰中滾過一遭的舌頭,以相當穩定的姿态說着令人心态崩塌的話:“D字序列的成員?塔娜為什麼會允許你這樣的小孩子加入行動隊?”
D108也不明白。
CD序列的成員數量明顯增多,被淘汰的獵犬總會消失不見。他偶爾聽見老成員交談,關于不合格的訓練役的去向,年長的隊員在探讨這個話題時顯得諱莫如深,以打啞謎的方式帶過。
但是零星透露出的“銷毀”、“測試品”的字樣,令他的牙齒打顫。
其實D108的考核成績不算好,他以為自己會得到一個失敗的結果,但是手握光屏的高大女人盯着他看了很久,在他差不多要因為絕望而發抖時,最終簽下了“合格”的字樣。
時至今日,他也搞不懂塔娜長官允許他活下來的原因。
而窮兇極惡的罪犯顯然也沒指望得到一個答案,仿佛對方問出這句話隻是為了調侃一句。
男人站起身,穩健的動作令D108懷疑報告的準确性,他在那具身體上沒有看出一絲穿戴了外骨骼輔助肌的不協調感。而高大的身形也令平躺着的小狗感到一點撲面而來的壓迫。
“法赫納。”
朗呼喚了一聲全程快樂吃瓜的星艦,然後立刻收獲一個觸手貼貼。
人類現在已經完全理解了卡蘭和法赫納的屬性,對這樣的突襲再也泛不起任何防備。
他溫和地摸了摸對方的機械臂。
“可以請你多準備一份晚餐嗎?”